秦武转过身,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现在问这个?我们是在‘诡校’副本里见面的,我说的是‘跟上,别掉队’。”
肖雅的心沉了下去。错误答案。秦武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实际上是“待在我身后”,那时他刚刚挡住了一个规则怪谈的攻击,保护了她。
“你不是秦武。”她冷静地说。
“秦武”的表情扭曲了,他的身体开始溶解,就像之前的林默一样。“为什么?为什么不信任我?”他用一种受伤的语气问道。
“因为在这里,信任需要理由,”肖雅回答,“而你没有给我足够的理由。”
幻象彻底消散,森林也开始崩塌。肖雅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最初的虚无之中,但这次,她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孤独。
她坐了下来——或者说,做出了坐下的姿势,尽管在这个没有固定参照系的空间里,坐下和站着的区别并不明确。
“我错了吗?”她问自己,“在这个完全混沌的环境里,是否应该完全放弃理性,依靠直觉和信任?”
她思考着这个问题,试图找出一个平衡点。完全的理性在这里行不通,但完全的信任也同样危险。
就在她沉思的时候,空间又开始变化。这一次,它变成了一个熟悉的场景——她在大学时的宿舍。一切都如此真实,书桌上还放着她那时正在阅读的《哥德尔、埃舍尔、巴赫》。
她走到书桌前,翻开那本书,看到了一段用红笔划出的话:“任何足以描述自身的形式系统,都不可能是完全自洽的。”
这句话击中了她。哥德尔的不完备定理——任何足够复杂的数学系统,都包含既不能被证明也不能被证伪的命题。
这个空间,这个心象回廊,不就是这样一个系统吗?它复杂到足以包含自身的逻辑,因此必然存在无法用逻辑解决的悖论。
她继续翻阅,又看到了另一段被划出的话:“人类的思维能够理解那些它无法形式化证明的真理。”
肖雅合上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许,这就是试炼的关键——学会在逻辑失效的地方,依然能够找到前进的道路。
宿舍的门开了,零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她特有的那种迷茫而纯净的表情。
“肖雅姐姐,我迷路了。”零说。
肖雅仔细观察着这个零。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缺,从她微微偏头的角度,到她手指无意识缠绕头发的习惯。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肖雅问道。
零眨了眨眼:“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你应该在这里。”
这个回答很零式。肖雅感到内心的戒备稍微放松了一些。
“这里很危险,”肖雅说,“我们不应该久留。”
零点点头,走进房间:“但是外面更危险。我看到了……很多东西。”
“比如什么?”
“会唱歌的石头,会思考的颜色,还有……很多个你。”零说,她的眼神纯真而直接。
肖雅思考着。如果这个零是幻象,那么她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真实的,她又该如何确认?
她想起了刚才的领悟——有些真理无法被证明,只能被感知。
“零,”她轻声说,“记得在‘无限商场’副本里,你为我做了什么吗?”
零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走到肖雅面前,伸出手轻轻抚平肖雅皱起的眉头:“你看起来很累,肖雅姐姐。就像那时一样。”
一瞬间,肖雅感到一股暖流从零的指尖传递到她的额头,缓解了她的头痛和疲劳。这种感觉如此熟悉,如此真实,让她几乎要落泪。
在“无限商场”副本中,当肖雅因过度使用推演能力而精神透支时,零确实做过类似的事情——不是用任何特殊能力,只是用她纯粹的关心和存在,安抚了肖雅即将崩溃的精神。
没有幻象能够复制这种感受。
肖雅伸出手,握住了零的手:“我相信你。”
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整个空间开始稳定下来。宿舍的墙壁停止了细微的波动,窗外的景色也不再疯狂变换。一切并没有变得完全正常,但那种令人疯狂的混沌感减轻了。
零微笑着说:“这里其实没有那么可怕,只要你不再试图理解它。”
肖雅环顾四周,第一次真正“看到”这个空间的本质——它不是无序,而是一种超越人类理解的有序。就像蚂蚁无法理解人类城市的复杂一样,她也无法理解这个空间的运作方式。
“我一直在试图用错误的工具应对这个挑战,”她对零说,也对自己说,“就像试图用尺子测量温度一样。”
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安慰。
肖雅感到她的“推演回响”开始变化。它不再试图强行分析这个空间,而是开始与空间共振,接受它的复杂性,而不是解构它。她开始感知到空间的“模式”,而不是它的“规则”。
这是一种全新的认知方式——不是通过逻辑推导,而是通过直觉感知。
“我们该走了,”肖雅站起身,仍然握着零的手,“其他人可能还在挣扎。”
零点点头,信任地跟在肖雅身边。
当她们走出宿舍时,外面的世界依然光怪陆离,色彩和形状仍在不断变化。但肖雅不再感到恐慌和不适。她学会了在这种混沌中航行,不是通过对抗它,而是通过接受它、感知它、与它共处。
她的推演能力并没有消失,而是进化了。它现在能够处理非逻辑的信息,能够在不完全的数据基础上做出判断,能够接受悖论和不确定性。
这不是理性的终结,而是理性的超越。
肖雅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正在逐渐消散的宿舍,然后转向零,微笑着说:“我们去找其他人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在这个完全混沌的世界里,她找到了一种新的秩序——不是基于逻辑的秩序,而是基于关系和信任的秩序。而这,或许是所有秩序中最强大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