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点,玉泉镇文华巷那处独门独院的青砖瓦房里,已经飘出了熟悉的烟火气。闵政南拎着两瓶贴着红色标签的“玉泉”白酒,推开刷了绿漆的院门。
“二哥,你回来了。”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屋里传来。闵政北掀开棉门帘走了出来,三年光景,当初那个瘦小的少年已然拔高了个头,窜到了一米七多,身板虽还显单薄,但眉眼间已有了大小伙子的轮廓,只是看向闵政南时,眼神里那份依赖和敬重未曾改变。
“嗯,回来了。”闵政南看着弟弟,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他将酒放在院中的石磨盘上。
厨房里,陈婶正围着蓝布围裙,手脚麻利地擀着饺子皮,旁边盖帘上已经摆了好几排元宝似的白胖饺子,是酸菜猪肉馅儿的,闻着就香。见闵政南进来,她忙在围裙上擦擦手,笑道:“东家回来啦,芹菜和韭菜没买到,从邻居那拿点积酸菜,饺子这就下锅,马上就得。”
“不急,陈婶,您慢慢弄。”闵政南点点头。
很快,热腾腾的一大盆饺子端上了正房的八仙桌。闵政南打开一瓶玉泉酒,给李叔面前的杯子满上。李叔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虽然坐在轮椅上,腰杆却依旧挺得笔直。他是陈婶的老伴,当年刚和陈婶结婚没多久,就随部队跨过鸭绿江,在朝鲜那冰天雪地里冻坏了腿,落下了病根,早些年还能勉强拄拐走动,近几年却只能依靠轮椅了。此刻,他看着杯中清澈的酒液,浑浊的眼睛里没什么波澜,只是微微颔首。
闵政北挨着二哥坐下,脸上带着些按捺不住的兴奋,开口道:“二哥,有两件好消息要告诉你。”
“哦?”闵政南夹了个饺子,蘸了点蒜酱,看向弟弟,“什么好消息?说来让二哥高兴高兴。”
闵政北挺直了腰板,声音都亮了几分:“二哥,第一件事,我考上了!阿城县玉泉中学,高中一年级!还有三天就要返校报道了!”
闵政南闻言,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用力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好小子!争气!考上高中了,不错,真不错!” 。
“还有第二件呢,”闵政北嘿嘿一笑,从随身带着的旧书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封折叠整齐的信封,信封是部队专用的那种,“姐从沈阳给你来信了!她不让我偷看,但我猜啊,准保也是好消息!”
闵政南接过信,信封上是他熟悉的、妹妹闵小玲那娟秀字迹。
他拆开信纸,目光迅速扫过。信里的内容让他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大致意思是:因为二哥闵政南在部队立过一等功,作为功臣家属,她在沈阳军区文工团得到了组织的照顾和培养,还因为表现突出被提干了!现在已经是一名正排级干部,可以继续留在部队服役,让家里不要牵挂,她在那边一切都好。落款是:妹,小玲。
看完信,闵政南怔了一下,随即才恍然。是啊,不知不觉,已经三年多了,退伍对话应该早该回来了,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平日里只顾着外面的事,对这些竟有些疏忽了。他心里既为妹妹感到骄傲,又涌起一丝淡淡的愧疚。
他拿起桌上的酒碗,仰头喝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带来一股暖意。妹妹成了部队干部,弟弟考上了高中,这个家,终于在他手里,一步步走出了曾经的泥泞,看到了希望和光亮。
放下酒碗,闵政南将放在脚边的一个半旧的黑皮手提包拎到了桌上,打开,里面是几捆扎得整整齐齐的“大团结”钞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