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先生嘶哑的声音透过防毒面具传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所有人,穿戴整齐!防护服拉链拉到顶,面具气密性检查!那洞里的蚊子,被叮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
命令下达,洞口平台上一阵窸窣忙乱。两百多号人,如同即将踏入未知战场的士兵,沉默而迅速地套上那身厚重的、浸过特殊药液的土黄色橡胶防护服。橡胶摩擦发出咯吱声响,防毒面具的玻璃眼窗后,是一双双紧张、好奇又带着恐惧的眼睛。对讲机被分配到每个人手中,冰冷的金属外壳攥在戴着手套的手心里,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探路队,第一批下!”郑先生挥手。
那二十名被选中的精壮汉子出列。他们没立刻系上绳索,反而在洞口边缘摆开阵势。一人从背着的竹笼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只灰扑扑的信鸽,另一人则点燃三柱线香,插入洞口的泥土中,烟雾笔直地向上飘散,旋即被风吹乱。为首的汉子低声念叨着含混不清的祷词,像是某种古老的行规切口,祈求山神土地爷行个方便。最后,那信鸽被轻轻抛向漆黑的洞窟,它扑棱着翅膀,在洞口盘旋了两圈,似乎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振翅向下,消失在黑暗中。
“鸽仙探路,百无禁忌!”汉子喊了一声,这才利落地将粗大的登山绳在腰间和大腿上打好八字结,扣上铁锁。
“放!”
绞盘转动,绳索嗤嗤作响。二十条身影,如同投入深井的石子,逐一被黑暗吞噬。
平台上陷入一种焦灼的寂静,只能听到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和粗重的呼吸声。几分钟后,对讲机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接着是探路者压抑着喘息的声音:“洞底安全!可以下来!重复,洞底安全!”
“按顺序!下!”郑先生一挥手。
雇佣兵们动作最是迅捷专业,检查装备,扣锁,下滑,一气呵成。接着是力工们,他们大多面色发白,看着那深不见底的黑窟,腿肚子都在打颤,但在监工的催促下,还是硬着头皮,一个接一个地抓住冰凉的绳索。闵政南系好绳索,对郑先生点了点头,也滑了下去。
三百米的垂直下降,是对神经的极致考验。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只有头灯的光柱在粗糙的岩壁上晃动,照出些嶙峋扭曲的影子。耳边是绳索摩擦的嗤嗤声,偶尔有细小的碎石被碰落,掉下去久久听不到回音。好几个力工忍不住想尖叫,声音刚到喉咙就被防毒面具和领队严厉的嘘声压了回去,只剩下压抑的、如同风箱般的抽气。
双脚终于踏上洞底潮湿松软的泥土时,不少人几乎虚脱。洞底空气阴冷,带着一股浓郁的、从未闻过的腥腐气味,即使隔着面具,也似乎能钻入鼻腔。
“集合!清点人数!不要乱走!”郑先生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他最后一个稳稳落地。
手电和头灯的光柱在巨大的地下空间中交错扫射,勉强照亮了前方的景象。这是一条极为宽阔的甬道,怪石嶙峋,地面湿滑。队伍重新整编,探路者拿着老旧的罗盘在前方引路,雇佣兵们呈扇形将郑先生和闵政南护在中间,力工们背着沉重的物资跟在最后,脚步杂沓,呼吸声在面具里放大,显得格外沉重。
走了约莫十几分钟,前方引路的探路者突然停下,打了个戒备的手势。灯光汇聚过去,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但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洞壁和地面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无数大小不一的孔洞,小的只有碗口大,大的足以容人钻入!而最让人脊背发凉的是,在这些孔洞周围,覆盖着厚厚的、粘稠的、闪烁着惨白幽光的蛛网,网上粘附着各种小型动物的干瘪尸骸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昆虫甲壳。
“原地警戒!”郑先生的声音透过对讲机,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第一处坎子到了。都给我把招子放亮!看见那些洞没有?里面全是‘地罗刹’(他们对洞穴蜘蛛的隐语),脸盆那么大,毒性猛烈,速度快得很!都小心脚下,别踩到网!”
队伍瞬间紧绷起来,雇佣兵们无声地拉开了枪栓,喷火兵调整着背囊的压力阀。力工们惊恐地挤在一起,灯光胡乱扫射着那些幽深的洞穴,仿佛里面随时会扑出什么怪物。
太静了。除了队伍的呼吸和脚步声,洞窟里死寂得可怕。而这种死寂,很快就被打破了。
也许是光线刺激,也许是震动惊扰,“窸窸窣窣……窸窸窣窣……”一种令人牙酸的、密集的摩擦声开始从四面八方的洞穴深处响起,起初微弱,旋即变得清晰、嘈杂,如同潮水般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