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兰终于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她深深看了闵政南一眼,不再多问,转身快步回房开始收拾。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此刻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丈夫拿出了如此巨款,并且显然早有谋划,她需要做的就是跟上他的脚步。
不到一个小时,简单的行李便收拾好了。主要是闵星龙的奶粉、尿布、衣物,以及林雨兰和闵政南的一些贴身物品和重要文件。闵政南拎着那只沉重的公文箱,林雨兰抱着孩子,最后看了一眼这处承载了他们短暂安稳生活的小院,在陈婶复杂目光的注视下,走出了院门。
三天后哈市,哈市火车站,人流熙攘。空气中混杂着煤烟、汗水、和各地口音的味道。巨大的时刻表牌下,人们提着大包小裹,脸上写着期盼、焦灼或茫然。
闵政南早已准备妥当。他香港商人的身份是绝佳的保护色和通行证。这个年代,港商回国投资考察享有诸多便利。他通过特殊渠道,早已为林雨兰和儿子闵星龙办好了以“夫妻投靠”为由的赴港探亲申请材料——结婚证明、他的香港身份证副本、在港的住所证明、以及一份措辞严谨的申请信。虽然流程比后世繁琐,但在“招商引资”的大背景下,加上他“港商”身份和看似充分的理由,手续这几天就已特事特办地批了下来,相关的通行文件就躺在他的随身公文包里。
他购买了三张前往广州的硬卧车票。从这座北方城市到广州,是一段漫长的旅程。车厢里混杂着各种气味,闷热而嘈杂。闵星龙有些不适应,哭闹了几次,好在林雨兰极有耐心地哄着。
闵政南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要么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农田和城镇,要么闭目养神。
几天后,火车鸣着长笛,缓缓驶入了广州站。
出了站,闵政南没有停留,直接带着妻儿又转乘了另一趟更短途的火车,前往那个时代的传奇之地——深圳罗湖。
此时的深圳,已然是一个巨大的建设工地,到处是轰鸣的机械和繁忙的人群,与内地的城市氛围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躁动不安又充满希望的气息。
他们最终站在了罗湖口岸前。眼前是繁忙的人流和那道象征着两个世界的关口。香港与内地,虽一河之隔,却恍若天渊。
闵政南深吸一口气。关键的时刻到了。他虽然是港籍,但林雨兰和儿子是内地户口,想要顺利进入香港,并非易事。
他让林雨兰抱着孩子在旁边稍等,自己则拎着公文箱,走向了关口附近一个看似办理业务的办公室窗口。他没有走普通旅客通道。
窗口里坐着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闵政南用流利的粤语低声与对方交谈了几句,然后,他做了一个看似寻常的动作——他将那只沉重的公文箱稍稍提起,放在了窗台下方一个不易被旁人注意的位置,手指在箱体某个部位不轻不重地叩击了三下。
随后,他递进去三份证件:他自己的香港身份证、以及林雨兰和闵星龙的内地通行证。
沉默持续了大约一分钟,空气仿佛凝固。林雨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那个工作人员拿起印章,“砰砰”两声,干净利落地在两本通行证上盖下了准许通行的蓝色印章。接着,他面无表情地将三本证件从窗口推了出来,同时,那只放在窗台下的黑色公文箱,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推回给了闵政南。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没有多余的盘问,没有繁琐的检查。
闵政南面色如常地接过证件和箱子,对窗口微微颔首,转身走向林雨兰。
“走了。”他低声说,接过儿子。
林雨兰如梦初醒,赶紧跟上丈夫的脚步,心脏还在狂跳。她紧紧挽着闵政南的胳膊,随着人流,一步一步走过了那条长长的、连接两地的桥梁。
当她踏足香港地界的那一刻,感受到的是截然不同的空气,耳边是嘈杂快速的粤语,眼前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和繁华喧嚣的街道,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和对未来茫然的期待瞬间将她包裹。
闵政南在路边招手,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停了下来。他用粤语报了一个地址。
车子启动,汇入香港繁忙的车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