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走到了一个更安静的地方,声音变得更清晰:“那边的事情,牵涉有些深,水比我们想的要浑。我的人已经在摸情况了,但需要时间,要确保万无一失。你放心,有确切消息,我肯定会第一时间联系你。毕竟,我们是朋友,对吧?”
闵政南眼神微凝,心中了然。郑先生口中的“事情”,必然与内地某些隐秘的、可能涉及巨大利益或风险的机会有关。他不再追问,只是沉声道:“我明白。那就劳郑先生多费心。”
“好说,好说。”郑先生笑道,“你安心回内地,香港这边,有什么需要照应的,尽管开口。”
“确实有一事想麻烦郑先生。”闵政南顺势道,“我离开期间,四仙城这边,虽然交给了总经理打理,但难免会有一些本地的事务,或者遇到些不开眼的小麻烦……如果方便,还请郑先生偶尔帮忙看顾一眼,不必插手经营,只需确保无人敢用盘外招打扰商城的正常运营即可。”
“哈哈!小事一桩!”郑先生答应得极为爽快,“旺角那片,我还有些薄面。闵生你的产业,就是我的产业,放心好了!保证安安稳稳,一只苍蝇都不敢去捣乱!”
“多谢郑先生。这份人情,我记下了。”闵政南诚恳道谢。
又客套了几句,双方结束了通话。
一九八零年五月十一日,清晨。
闵政南只带了一个轻便的行李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必要的证件文件。他穿着普通的夹克和长裤,打扮与香港街头寻常的市民无异,只是眼神中的沉稳和锐利难以完全掩盖。
他先乘坐出租车抵达九龙红磡火车站。在这里,他购买了前往罗湖的电子化火车票。绿色的火车车厢里挤满了各色人等,有探亲的、有做小生意的、也有像他一样行色匆匆的旅客。火车轰鸣着穿过新界的乡村和逐渐出现的城镇,最终停在了罗湖火车站。
随着人流,闵政南提着行李箱走过着名的罗湖桥。桥的一边是香港,另一边就是内地深圳。在桥中间的边防检查站,他向工作人员出示了港澳同胞回乡证和香港身份证。检查站的解放军战士仔细核对着证件和他的相貌,询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例如回乡目的、目的地),闵政南从容应对,态度平和。盖章,放行。
走过罗湖桥,就算是正式进入了内地。眼前的景象与香港的繁华截然不同:低矮的房屋,空旷的土地,随处可见的标语口号,人们的衣着打扮也朴素许多,颜色单调。
深圳此时还只是一个小镇。闵政南在罗湖车站附近的长途汽车站,买到了一张前往广州的长途汽车票。那是一辆老旧的国产客车,路途颠簸,耗时漫长。
抵达广州后,他立刻转往广州火车站。这是一个庞大而拥挤的交通枢纽,空气中弥漫着煤烟、汗水和各种食物的复杂气味。售票窗口排着长长的队伍。闵政南耐心排队,最终购买到了一张从广州开往哈尔滨的直快列车硬卧车票。这是一段极其漫长的旅程,需要跨越几乎整个中国南北,耗时数天。
绿皮火车轰鸣着北上,车厢里挤满了人,各种方言交织,气味混杂。闵政南大部分时间待在自己的中铺位,看书,或者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风景,沉默而低调。
几天后,火车终于缓缓驶入哈尔滨站。北方的干燥冷冽空气扑面而来。他没有在哈尔滨多做停留,立刻又转乘另一趟线路更短、但同样缓慢的绿皮火车,继续前往玉泉镇所在的县市。
最后一段路程,是从县市火车站乘坐破旧的长途公交车,摇晃着、颠簸着,驶向那个他阔别已久、承载了太多复杂记忆的北方小镇——玉泉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