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的是,在闵政南的意识深处,正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闵爷,一切顺利?)一个温婉柔媚,却带着绝对恭敬的女声在他脑海响起,是胡小美。
(嗯。已上车,南行。)闵政南用意念简短回应。
(闵爷威武!这点小事自然手到擒来!)另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老太太声音插了进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奉承,是老虎妈子。
闵政南收回望向门外的目光,找了个干净的麻包坐下,闭上眼睛,仿佛假寐。老李见状,也不敢打扰,缩在另一边,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从那个东北小站偷偷扒上这列运煤的货车开始,他们已经像货物一样,在钢铁巨兽的腹腔里颠簸了不知多久。中途在哈尔滨巨大的编组站,两人如同两只警惕的老鼠,趁着车头解挂、重新编组的混乱间隙,猫着腰,借着夜色和堆积如山的货物阴影掩护,悄无声息地从一个车皮溜到另一个车皮。
老李果然是老江湖,对铁路这套门清。他领着闵政南,躲过打着哈欠、拎着信号灯巡线的铁路工人,精准地找到了一列即将南下的、装载着木材的棚车(p型货车,有顶棚侧门,比敞车隐蔽些)。扒着冰冷的铁梯翻进去,里面是堆积如山、散发着松香味的原木。两人找了个角落缝隙缩进去,才算暂时安顿下来。
这列棚车一路向南,哐当了不知几天几夜。
终于,在某天清晨,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缓冲和长长的汽笛嘶鸣,火车速度慢了下来。外面嘈杂的人声、粤语特有的腔调、以及潮湿温热带着海腥味的空气一股脑地从车厢缝隙涌进来。
“闵爷!到了!鹏城到了!”老李猛地惊醒,一骨碌爬起来,激动地扒着门缝往外看。
闵政南睁开眼,活动了一下冻得有些僵硬的四肢,眼神沉静。两人等到车停稳,趁着站台上人流混乱,再次如同幽灵般溜下车,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出了鹏城火车站。
站在火车站前的空地上,老李长长舒了一口气,用力拍打着身上厚厚的灰尘,呛得自己直咳嗽,脸上却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咳咳…老子这一路遭的罪,可算到了鹏城了!闵爷,咱们是直接去…还是先找个地儿换身行头,拾掇拾掇?”他看着自己跟闵政南这一身叫花子般的打扮,实在有些扎眼。
闵政南瞥了他一眼,脸上煤灰和汗水混成了泥道子,只有眼神亮得慑人,开口就骂:“换你奶奶个腿!这身皮正好掩人耳目!赶紧的,到香江再捯饬!还得他妈游过去呢!别磨蹭,带路!”
老李被骂得一缩脖子,不敢再废话,连忙点头哈腰:“哎哎,是是是!闵爷说的是!这边走,这边走!
老李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勾当,熟门熟路地领着闵政南,避开大路,专挑偏僻小道疾行。两人灰头土脸,衣衫褴褛,倒也没引起太多注意,只被当成了两个逃荒的盲流。从鹏城火车站到蛇口海边,路程不近,约莫三十里地。两人一路不停,紧赶慢赶,也花了将近三、四个小时,才闻到那越来越浓重的、咸腥的海风味道。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海平面上一片灰蒙蒙的。蛇口这边荒凉得很,只有零星几点渔火。冰冷的寒风从海面上刮过来,带着刺骨的湿气。
老李指着远处黑暗中隐约可见的、星星点点的更大一片灯火,压低声音说:“闵爷,那边…那边就是香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