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9月16日,凌晨。
产房外的走廊灯光惨白,照得闵政南的脸庞轮廓愈发硬朗,却也掩不住那深嵌眼底的疲惫与紧绷。
他背脊挺直地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双拳在身侧微微握紧,指尖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刺痛,帮助他抵抗着内心翻涌的焦灼。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次产房内隐约传来的压抑呻吟,都像重锤敲在他的心口。
陈婶在一旁的长凳上坐立不安,手里捏着个手绢,时不时双手合十低声念叨着什么“菩萨保佑”、“母子平安”。虎老太则显得沉稳许多,她拄着那根老榆木拐杖,眯着眼,如同假寐的老猫,但微微颤动的眼皮暴露了她同样不平静的内心。
突然—— 产房紧闭的门被推开,一名戴着口罩的护士探出身来,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轻松的语调:“林雨兰家属!”
闵政南猛地站直身体,一步跨到门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我是!她怎么样?”
“生了,母子平安!”护士眼里带着笑意,“是个大胖小子,六斤二两,哭声亮着呢!”
刹那间,那股紧绷到极致的焦虑如同冰河解冻,从闵政南身上轰然退去。他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挺直的肩背微微放松,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狂喜、庆幸、还有一种初为人父的茫然无措的情绪,瞬间席卷了他。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竟有些微微泛红,漾起一层罕见的水光。
很快,另一名护士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小小的婴儿被包裹在柔软的白色棉布里,只露出一张红彤彤、皱巴巴的小脸,眼睛紧闭着,小嘴巴微微嚅动,发出细弱的哼唧声。
“来,爸爸抱抱。”护士笑着将襁褓递过来。
闵政南身体猛地一僵,那双能徒手搏杀野猪、稳如磐石的手臂,此刻竟有些笨拙甚至颤抖。他极其小心地、如同接过世间最珍贵的琉璃般,将那个柔软温热的小生命接进怀里。那么小,那么轻,却仿佛有着千钧之重,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尖上,填满了所有空缺。
他低下头,近乎贪婪地看着怀中儿子的每一寸肌肤,那皱起的眉头,那小巧的鼻子,那无意识嚅动的嘴唇…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悸动与温柔,如同暖流,瞬间贯通他的四肢百骸。这是他的儿子,他和雨兰的血脉延续。
“恭喜啊东家,哎哟,这个大胖小子哟!”陈婶喜极而泣,凑过来想看又不敢碰,只能用手指轻轻摸着襁褓的边缘,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虎老太也凑上前,眯着眼仔细瞧了瞧,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一个由衷的笑容:“好!眉眼像小南,有股英气!将来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闵政南抱着儿子,和陈婶、虎老太一起轻轻走进病房。林雨兰脸色苍白,汗湿的头发贴在额角,显得异常虚弱,但看到丈夫抱着孩子进来,她的眼中瞬间迸发出明亮而温柔的光彩,那是一种历经痛苦后的极致满足与幸福。
“雨兰,辛苦了。”闵政南抱着孩子坐到床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与温柔,他将襁褓小心翼翼地放到妻子枕边,“看看我们的儿子。”
林雨兰侧过头,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儿子的小脸上,伸出虚弱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嘴角扬起一抹虚弱却无比幸福的笑容:“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