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耽搁,迅速转身,从炕柜里扯出那件洗得发白却厚实的旧棉袄背上,检查了一下腰间的柴刀是否锋利,又从墙角拎起那把沉默的老式猎枪。动作麻利,眼神锐利,整个人仿佛一柄瞬间出鞘的利刃,重新充满了目标明确的悍勇之气。
他走到炕边,想抱抱林雨兰,又怕自己一身冷气冲撞了她,最终只是极其小心地、用长着厚茧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声音沙哑却坚定:“等我回来。门窗关好。”
林雨兰笑着点头,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闵政南深吸一口气,毅然转身,推开木门,大步跨入了初春还有些料峭的山风之中。他的背影挺直,脚步沉稳有力,迅速消失在通往张才才岭深处的小径尽头。
屋内,林雨兰听着脚步声远去,脸上的笑意慢慢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母性光辉的宁静。她轻轻抚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低声哼起了一支模糊的、温柔的调子。
而此刻,在张才才岭边缘的一棵老榆树下,闵政南停下脚步。他并没有立刻深入山林,而是靠坐在粗壮的树根下,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那是今早去镇上前,林雨兰塞给他的,叮嘱他进了山再看。
信纸展开,上面是林雨兰清秀却力透纸背的字迹,墨迹似乎还带着她指尖的温度:
政南:
提笔时,你正在外间收拾行囊,动静放得那样轻,我都听见了。窗外的天刚蒙蒙亮,透着一种灰蓝色的、充满希望的光。
这一个半月,我既心疼,又骄傲。我的男人,心里装着山一样的事,却从不对我言说辛苦。但我知道,你在为我们,为这个家,谋划着一个更安稳的将来。
今早去卫生院,其实我心里已有七八分预感。当老大夫说出那句话时,我第一眼看的却是你。你愣在那里的样子,傻气得让我想笑,又让我眼眶发酸。政南,我们要有孩子了。这是一个比所有计划都更真实、更巨大的未来。
突然之间,觉得身上有了更多的责任,也有了更多的勇气。以前读诗,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如今才真切体会到其中分量。我会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为你,也为孩子,保重自己。
让你进山,不是任性。我知道山里危险,知道你身手好,但我还是会担心。只是,我更相信你。相信我的男人,是这山岭里最出色的猎手,能为我们带回最好的滋养。飞龙汤的鲜美,我曾在书中读过,如今,竟真的有了盼头。想着你穿梭在林间的身影,想着你为我和孩子寻觅珍馐的模样,心里便被填得满满的,再无一丝惧怕。
不必挂念我,有陈婶照顾,我很安心。你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我和孩子,在家里等你。等你带着山林的馈赠平安归来,等我们的日子,像那飞龙汤一样,越发醇厚鲜美。
雨兰。
字迹娟秀,一行行,一句句,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如同最温暖的山泉,涓涓流入闵政南的心田。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指腹摩挲着信纸上的字迹,仿佛能触摸到妻子写下它们时的心绪。
那股因血脉延续而产生的澎湃激情,渐渐沉淀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坚不可摧的力量。他将信纸仔细折好,贴身收起,紧紧挨着胸口。
为了雨兰,为了那未曾谋面的孩子,这座山,必须献出它的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