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老头将闵政南带到高台前,便无声无息地退入了侧面的阴影里,消失不见。
闵政南站定,目光平静地迎向高台上那位黄老爷。腰间的“影”此刻却异常躁动,细长的蛇躯不安地扭动着,三角形的头颅死死盯着黄老爷的方向,猩红的蛇信急速吞吐,发出低微却充满威胁的“嘶嘶”声!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巨大的危险和本能的排斥!
就在这无声的对峙中,黄老爷缓缓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压过了所有无声的喧闹,回荡在这空旷诡异的地下大厅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温和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闵贵客深夜到访,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他微微颔首,脸上笑容不变,“不知贵客登门,所为何事?”
他放下白玉酒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高台下那张空着的圈椅,语气轻松得如同老友叙旧:
“来者皆是客。贵客远道而来,想必腹中饥饿。这席面虽粗陋,倒也有些山野风味。不如……”他嘴角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边吃边聊?”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大厅里那上百名原本如同凝固的“宾客”,动作整齐划一地微微一顿,随即,无数道冰冷、麻木、毫无生气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芒,齐刷刷地从四面八方聚焦在了闵政南身上!
巨大的压力,无声无息,却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闵政南淹没!
与此同时,闵政南的目光,在扫过黄老爷身后那面巨大的、光洁如镜的黑色石壁时,猛地一凝!
石壁上,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悬挂着九幅巨大的画像!
画像的材质非绢非纸,透着一种奇异的、如同某种皮革般的质感。上面绘着九位人物,有男有女,形态各异。有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手持拂尘,盘坐云间;有面容枯槁、形如骷髅的老妪,拄着蛇头拐杖,眼神阴鸷;有身着甲胄、怒目圆睁的虬髯大汉,手持巨斧,杀气腾腾;也有身着宫装、面容姣好却眼神空洞的年轻女子……九幅画像,风格迥异,却无一例外地透着一股古老、沧桑、甚至…邪异的气息!
它们如同九尊沉默的神只(或者魔神),高悬于黄老爷身后,惨白的灯笼光映照下,画像中人物的眼睛仿佛都在幽幽地注视着下方,给这诡异的大厅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阴森和压迫!
闵政南的心猛地一沉。这黄府,这地底百人宴,这黄老爷,还有这九幅诡异的画像……绝非善地!他按捺住腰间“影”的躁动,迎着那上百道冰冷麻木的目光和黄老爷深邃的注视,迈开脚步,走向那张为他准备的圈椅。
每一步落下,都踏在光滑冰冷的黑石板上,发出清晰的回响,在这死寂无声的盛宴中,显得格外突兀。
“叨扰黄老爷了。”闵政南的声音平静无波,在偌大的厅堂里稳稳响起,“实不相瞒,深夜造访,确有一事相询。”他走到圈椅前,却并未立刻坐下,目光如电,直刺高台上的黄老爷。
“哦?”黄老爷似乎并不意外,饶有兴致地端起白玉酒杯,轻轻啜饮了一口,琥珀色的酒液在他唇边留下一抹微光。“贵客但说无妨。只是……”他放下酒杯,指尖在扶手上轻轻一点,脸上那温和的笑容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玩味,“这席上佳肴凉了,岂不可惜?贵客何不先尝尝我黄府厨子的手艺?这道‘翡翠玉羹’,取的是深涧寒潭里百年老鳖的裙边,配以雪山灵芝,最是滋补元气。”
随着他话音落下,离闵政南最近的一张八仙桌上,一个穿着员外服、面皮青白、眼神空洞的“宾客”,僵硬地抬起手臂,用一只同样惨白的手,拿起一只青玉碗,盛了小半碗绿得发腻、如同凝固翡翠般的羹汤,然后以一种极其缓慢、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动作,将碗递向闵政南的方向。
那碗羹汤散发着一种奇异的甜腥气,碗中绿汤粘稠,隐约可见一些半透明的胶状物和细小的、如同虫卵般的白色颗粒在缓缓蠕动。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瞬间涌上闵政南的喉咙!腰间的“影”更是猛地绷紧,蛇躯剧烈扭动,三角形的头颅高高昂起,对着那碗羹汤和递碗的“宾客”,发出尖锐而充满警告的“嘶嘶”声!毒牙在惨白灯光下闪烁着森然的寒芒!
整个大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那上百道冰冷麻木的目光,此刻似乎都带上了一丝诡异的…期待?
闵政南站在原地,眼神冰冷如霜。他看着那碗散发着甜腥恶气的“翡翠玉羹”,又缓缓抬起头,迎向高台上黄老爷那双深不见底、带着一丝戏谑笑意的眼睛。
“黄老爷的美意,心领了。”闵政南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交鸣,带着斩钉截铁的冷硬,清晰地在这死寂的、充满诡异香气的地下大厅里回荡开来,“只是闵某一介粗人,肠胃卑贱,怕是消受不起这等‘珍馐’。还是先说正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