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4月5日,清明节。
淅淅沥沥的冷雨敲打着张广才岭的每一片叶子,将山林浸透成一片湿漉漉的墨绿。
到了夜里十点多,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如同实质牛乳般的白雾,从沟壑深处、从溪流源头、从每一片潮湿的腐叶下汹涌而出!它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着山峦、树木、路径,将整个张广才岭包裹进一片混沌迷离的白色梦魇之中。手电筒的光柱射出去,如同撞上了一堵棉花墙,光线艰难地刺破不过两三米的距离,便被翻滚的浓雾彻底吞没,四周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呼吸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
时候到了。
他动作利落地解开一个布包,里面是一条用土布缝制的、厚实的围脖。围脖散发着一股刺鼻浓烈的大蒜气味——这是用捣烂的大蒜浸泡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浓汁反复浸透晾干的。他将这“护符”仔细地缠绕在口鼻之上,那股辛辣直冲脑门,却也带来一种莫名的、对抗邪秽的底气。
腰间,那支冰冷的、沉甸甸的五四式手枪,枪柄紧贴着皮肤,传递着金属特有的寒气和令人心安的重量感。他将装满子弹的备用弹夹塞进裤兜。最后,他拿起那把裹着油布、光线被刻意调暗的手电筒。
“雕兄,”闵政南低声唤道,目光投向房梁阴影处那双锐利的金色眼眸,“跟我走。若遇黄皮子,只擒不杀!留活口!”他需要一个舌头,一个能带他找到真正老巢的舌头。
海东青无声地振翅,如同一道融入夜色的灰色闪电,悄无声息地落在闵政南的肩膀上,利爪微扣,稳如磐石。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浓得呛人的白雾瞬间涌了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闵政南毫不犹豫地踏入这片白色的混沌。按照老赵头描述的方位和路线,他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在能见度极低的浓雾中快速穿行。脚下是湿滑的腐叶和裸露的树根,四周是影影绰绰、如同鬼魅般张牙舞爪的树木轮廓。湿透的衣衫紧贴着皮肤,冰冷刺骨,但他前进的步伐却异常坚定、迅速。
时间在无声的疾行中流逝。手表的夜光指针指向了午夜十二点。雾气浓到了极致,如同粘稠的浆糊,手电光只能勉强照亮脚前方寸之地,四周的树木轮廓彻底消失在无边的白色里。按照路程估算,此刻应该已经抵达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鬼见愁”山坳。
然而,眼前除了翻滚的白雾,空无一物。没有嶙峋的怪石,没有深不见底的沟壑,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的空白。
就在闵政南凝神戒备,准备进一步探查时,异变陡生!
前方浓得化不开的白雾深处,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九点昏黄的光!
是灯笼!
九盏样式古朴、如同旧时大户人家门前悬挂的灯笼,幽幽地悬浮在浓雾之中,散发着朦胧而诡异的光芒。它们排成两列,如同某种无声的仪仗,静静地悬停在那里。
紧接着,九道高大的身影,从灯笼后的浓雾中缓缓走出。他们穿着破旧褪色的靛蓝色粗布褂子,扎着绑腿,头上裹着脏污的头巾,赫然是几十年前山林土匪的打扮!个个身材魁梧,面无表情,脸色在昏黄灯笼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死人般的青灰色,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盯着闵政南。
为首一个额角带着刀疤的“土匪”,咧开嘴,露出一个极其僵硬、如同木偶般的笑容,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砂纸摩擦着朽木:
“这位…猎户小兄弟…欢迎来到…黄府…请…跟我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