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城,已彻底陷入末日般的混乱。
西北城墙的巨大缺口处,洪水仍在不断涌入,浑浊的水流席卷着一切。狼牙军主力已然通过缺口,如同黑色的瘟疫般在城内蔓延。更远处,其他方向的城门也相继被狼爪主力用撞车、云梯攻破,黑色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入这座孤城。
抵抗,已经支离破碎,变成了零星的、绝望的巷战。狼群士卒三人一组,五人一队,逐街逐屋地清剿着残存的守军。负隅顽抗者被当场格杀,跪地求饶者也被无情地补上一刀,兑现着“不留降卒”的军令。哭喊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房屋倒塌声,与水流声混杂,谱写着城池覆灭的最终乐章。
温侯府,这座昔日徐州权力的中心,此刻却显得格外冷清和死寂。府门外,最后一批负隅顽抗的吕布亲兵正在被韩六亲自率领的狼牙军无情屠戮,战斗很快接近尾声。
府内,一片狼藉。仆役、婢女早已逃散一空,值钱的物件也被趁乱席卷,只剩下空荡荡的厅堂和随风飘荡的帷幕。
在府邸深处,一间僻静的书房内,烛火摇曳。
陈宫独自一人,端坐在书案之后。他依旧穿着那身略显陈旧的文士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平静得可怕,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眸中,翻涌着无尽的疲惫、绝望,以及一丝…解脱。
书案上,摊开着一卷空白的竹简,一旁砚台内的墨早已研好,浓黑如夜。
外面的喊杀声、惨叫声越来越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狼群士卒沉重的脚步声和粗暴的呼喝声,正在挨个房间搜索。
陈宫缓缓抬起手,握住那支狼毫笔。他的手很稳,没有一丝颤抖。
他蘸饱了浓墨,在那空白的竹简上,一笔一划,郑重地写下了两行字:
“宫,智浅才疏,未能助主公成就大业。”
“然,宫,不负吕将军知遇之恩。”
字迹端正,力透竹背,带着一股决绝的刚烈。
写完,他将笔轻轻搁在笔山上,仿佛完成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他抬眼,目光扫过这间他曾经与吕布无数次商议军机、也曾无数次因吕布的刚愎自用而争执的书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追忆与憾恨。
若主公能多听他一言,若没有那泗水之畔的贸然出战,若……可惜,世间从无如果。
脚步声已在书房外的院落中响起,狼群士卒粗鲁的呼喝声清晰可闻:“搜!仔细搜!一个角落也别放过!吕布和陈宫,狼王要活的!”
陈宫的脸上,露出一抹极其淡薄,却带着无尽嘲讽的笑意。
“活的?”他低声自语,摇了摇头,“陈公台的头颅,可以给你们。活着的陈公台,你们带不走。”
他缓缓从袖中,抽出了一柄长约尺余、装饰朴素的短剑。这是文人用以防身、亦用以明志的佩剑,剑锋虽短,却寒光凛冽。
他最后看了一眼竹简上的绝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和平静。
然后,他双手握住剑柄,剑尖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没有犹豫,没有恐惧。
“主公……宫,先行一步了。”
他低声说完,双臂猛然用力!
“噗嗤——!”
短剑精准而决绝地刺入了心脏!
剧痛瞬间传来,陈宫的身体猛地一颤,但他强行坐稳,没有倒下。鲜血迅速从伤口涌出,染红了他青色的文士袍,滴落在他刚刚写就的绝笔竹简之上,将那墨迹晕染开一片刺目的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