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黎明。
西平城头,死寂得如同坟墓。仅存的数百守军或倚或躺,眼神涣散,嘴唇干裂出血口子,连紧握兵器的力气都快没有了。空气中弥漫着尸体腐烂的酸臭和绝望的气息。马超拄着虎头湛金枪,勉强站在城楼阴影里,银甲蒙尘,眼窝深陷,如同风中残烛,唯有眼底那簇仇恨的火焰,还在微弱地跳动,支撑着他最后的尊严。
城外,狼群的军营依旧沉默,但那沉默中蕴含的力量,仿佛下一刻就会化作滔天巨浪,将这座孤城彻底拍碎。
就在这时——
“哒…哒…哒…”
清脆而富有节奏的马蹄声,突兀地打破了战场死寂的平衡,由远及近,不疾不徐。
城头上,所有还能动弹的守军,都挣扎着抬起头,茫然地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晨曦的微光中,一骑黑马,如同一道孤绝的剪影,正缓缓离开狼群军营,朝着西平城的方向,独自而来。
马背上,那人身形挺拔如山,并未着全副甲胄,只穿着一袭暗红色的战袍,腰间悬着那柄令人胆寒的血色长刀。他未戴头盔,黑发在脑后随意束起,面容冷硬如石刻,眼神平静无波,仿佛不是走向一座困守着仇敌与数百残军的孤城,而是漫步于自家庭院。
正是西凉狼王,韩破军!
他竟然……只身前来!
“他……他想干什么?” 有守军声音干涩地喃喃,难以置信。
“是韩破军!狼王韩破军!” 更多的人认出了他,惊恐如同瘟疫般在城头蔓延。即便虚弱至此,韩破军这个名字,依旧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魔力。
马超的身体猛地绷紧,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猎豹。他死死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握着枪杆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吱”的声响,干裂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胸腔剧烈起伏,仇恨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
韩破军在距离城墙一箭之地外,勒住了战马。这个距离,正在城头守军强弩的有效射程边缘,是一个极度危险,又带着绝对自信与挑衅的位置。
他抬起头,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清晨稀薄的雾气,精准地落在了城楼阴影下的马超身上。
“马孟起。”
韩破军开口了。他的声音并不洪亮,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守军的耳中,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呼唤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
“下来。”
两个字,不容置疑,如同君王对臣子的敕令。
城头一片死寂。所有守军都屏住了呼吸,看向他们的少主。
马超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耻辱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他恨不得立刻下令万箭齐发,将这个杀父仇人射成刺猬!但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且不说部下还有没有力气张弓,就算能,在这个距离,以韩破军那非人的反应和武力,恐怕也难伤他分毫,反而会招致即刻的毁灭。
他深吸一口气,那空气灼烧着他的喉咙。他猛地从阴影中踏出一步,站在垛口之后,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城下的韩破军,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嘶哑的咆哮:
“韩破军!你待如何?!来看我马孟起的笑话吗?!还是想来亲手取我性命?!来啊!我就在此处!”
他的声音因为干渴和激动而变形,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悲怆与疯狂。
韩破军端坐马上,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没有听到马超那充满恨意的咆哮,只是再次平淡地重复,声音却更冷了几分:
“下来。谈判。”
“谈判?” 马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癫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却比哭还难听,“哈哈哈……谈判?你我之间,还有何可谈?!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唯有你死我活!”
“你,还有你身后那几百条残命。” 韩破军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起伏,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剜在马超,以及所有守军最脆弱的地方,“还有西平城内,或许还躲藏着的,几千百姓的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城头那些形销骨立、眼神麻木的守军,最后重新定格在马超脸上:
“他们的生死,就在你一念之间。马孟起,你确定要拖着他们,为你马家的仇恨,为你那可笑的骄傲,一起陪葬吗?”
这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守军们的心上。许多士兵的眼神开始闪烁,求生的本能压过了对马家的忠诚,他们看向马超的背影,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马超身体剧震,韩破军的话像是一盆冰水,混合着现实的血污,浇在他被仇恨灼烧的头脑上。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他能不在乎这些追随他至此、甚至不惜人相食也要坚持下去的弟兄吗?他能不在乎城内那些无辜的百姓吗?
“你……你到底想怎样?” 马超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