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还在吹,带着咸腥味。陈墨站在学堂门口,湿衣未换,袖口沾着海水干后留下的白痕。他刚从船上下来,脚底还残留着甲板的震动感。
一名仆役跑过来,声音发抖:“先生,有孩子倒了,不止一个。”
陈墨立刻往里走。学堂大厅里横着几张草席,十二个孩童躺在上面,嘴唇发青,呼吸急促。有个稍大的男孩蜷在地上,手抓着喉咙,眼睛睁得很大。
李青萝正蹲在其中一个孩子身边,手指搭在他腕上。她没抬头,只说:“不是风寒,是毒。”
陈墨问:“什么毒?”
“鹅膏菌。”她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淡黄色粉末,“水源有问题。我查过上游,灌溉渠被人打开了,水直接流进蓄水池。”
她说完站起身,走向墙角的药箱。那是个旧木箱,外面刷过桐油,边角已经剥落。她取出几朵干枯的曼陀罗花,碾碎后混入石灰水,调成糊状。
“这能解一部分毒性,但得快。”她说,“还要降温,防止神志错乱。”
陈墨转身对门外喊:“封锁水渠,所有人不准取水。工匠队马上排查接口,看有没有被动过。”
话音落下,两名护庄兵跑了出去。陈墨又叫来记账的小吏,要来最近三天的工程日志。纸页有些皱,墨迹被汗渍晕开一角。他翻到“灌溉渠施工”条目,发现记录显示该段应处于封闭状态,可昨日却有人签收了“临时通水许可”。
签名笔迹潦草,不像常驻工头的手法。
他把本子合上,递给身边人:“查是谁批的字,找出来。”
这时,李青萝已经开始喂药。她用竹勺一点点把药糊送进孩子嘴里,动作很轻。有个小女孩吐了一次,她就擦干净再喂,直到咽下去为止。
“让他们记症状。”她忽然说,“谁还能动笔,教他们写数字。”
陈墨看向角落。三个年纪稍大的孩子坐在矮凳上,手里拿着炭条,在石板上划着什么。其中一人抬头说:“老师,我记了,三刻钟发热一次,吐了两次。”
另一人接话:“我也记了,心跳很快,像打鼓。”
李青萝点点头:“好,继续记。每半个时辰报一次。”
陈墨看着这一幕,没说话。这些孩子学阿拉伯数字才一个月,现在竟能用来记录病情。他记得第一天上课时,他们连“1”和“7”都分不清。
天黑前,多数孩子退了烧,呼吸平稳下来。李青萝坐在灯下整理病例,纸上写着每个人的服药时间、反应情况。她的手指沾着药汁,指甲缝里有黑色污迹。
陈墨站在门口说:“你去休息吧。”
“不行。”她摇头,“得盯住变化。这种毒会反复,半夜可能再发高热。”
陈墨没再劝。他知道她脾气。之前在淮南治过一场烂喉痧,她三天没合眼,最后靠在药炉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药单。
夜更深了。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喊:“着火了!”
陈墨冲出门时,火光已经照亮半边天。起火的是藏书阁,那间存放教材的屋子。火焰从窗户窜出,浓烟滚滚。几个守夜的仆役提着水桶来回跑,但火势太大,水泼上去只是冒一阵白气。
“里面有油!”一人喊,“墙上泼过东西!”
陈墨冲到窗边,看到地上有明显痕迹,像是用布条蘸油拖出来的。这不是意外,是故意点的。目标也不是宿舍,而是书。
他回头大喊:“人都出来了没有?”
“孩子都在外面,没人受伤!”
他松了口气,但心还是沉着。那些书——《算学启蒙》的手抄本、《农政全书》节选、还有孩子们练字的木牌,全在里面。
这时,李青萝从侧门跑出来,手里拿着一块湿布。她把布按在口鼻上,弯腰靠近燃烧的门框。一股异香飘出来,她猛地后退两步。
“不对。”她声音变了,“烟里有毒,会让人昏睡。”
她立刻转身,冲向人群:“拿湿布捂住脸!别吸气!快!”
几个大人照做,带着孩子往后撤。李青萝却没有走。她盯着后窗,那里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正要翻墙。
她追了上去。
陈墨想拦,但她已经冲进烟里。他只能让护庄兵跟上。
李青萝跑到墙根,见那人正踩着石块往上爬。她抬手,银簪尖端弹出一根细针,甩手射出。针扎进那人小腿,对方闷哼一声,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