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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所内,陈墨坐在灯下,面前摊开三份情报。
第一份来自完颜玉:突厥后勤总管连夜召开密会,讨论是否召回已发放的新币;第二份是胡万三从南方传来:江南钱坊监测到李氏名下七家银号出现异常提现潮;第三份最简短,只有六个字——“粮价涨七倍”。
他抬头看向门外。
苏婉娘正站在庭院中,仰头望着夜空。她手中握着一根细绳,末端系着一枚微型钱币模型。风吹过,那枚小币轻轻晃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会意识到,问题不在钱,而在信任?”她没有回头。
“已经意识到了。”陈墨走出来,站在她身侧,“但他们不能承认。一旦承认,整个体系立刻崩塌。”
苏婉娘收回细绳,将模型放入香囊。磷粉微闪,似有信号悄然发出。
“接下来呢?”她问。
“等。”他说,“等他们自己把最后一枚铜板也扔进火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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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日黎明,北境斥候急报。
突厥大营发生兵变。一群底层士兵冲进军需帐,抢夺存粮。守卫试图阻拦,当场被砍倒三人。混乱中有人点燃仓库,火势失控,烧毁两千石军粮。
与此同时,边境多个哨站报告,原属突厥管辖的游牧部族开始自行设卡征税,使用自铸铜牌替代草原币。有商人冒险穿越边界带回实物样本——那些铜牌做工粗劣,正面刻着歪斜的“安”字,背面则是一匹奔跑的马。
陈墨看过样本后,将其交给工匠:“仿制一批,质量要比他们的更好,但不要流入太快。”
工匠接过铜牌,犹豫道:“若他们发现是假的……”
“不是假的。”陈墨纠正,“是真的。只是——不是他们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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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日午后,苏婉娘再次踏入指挥所。
她手中拿着一本薄册,封面无字,纸张泛黄。翻开第一页,是一组数字序列,旁侧标注着不同日期与地点。
“这是新币流通数据。”她说,“我统计了每一枚被回收的钱币流向,发现一个规律——凡是大规模使用新币的部落,牲畜交易量下降四成以上。他们不再愿意接受这种钱。”
陈墨接过册子,快速浏览。
“说明信用传导机制失效了。”他放下册子,“现在不是我们在打金融战,是他们的经济自己在瓦解。”
苏婉娘点头:“下一步,我们可以推动‘双轨制’谣言——说朝廷准备发行新新币,彻底废除当前版本。”
“不必我们推。”陈墨看着窗外,“他们会自己传起来。”
果然,当晚就有消息传来:突厥可汗召集铸币匠人,秘密研制新一代钱币,要求“完全不受外力干扰”。而民间已有传言,称现有草原币将在月底作废,引发新一轮抢兑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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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日,完颜玉的追风隼带回一封密信。
信中写道:黄金家族三位亲王联名上书,要求可汗停止使用新币,并追究三皇子使者责任。另有两名边疆统帅私下联络完颜玉,表示愿以战马换取旧币与粮食。
陈墨看完信,久久未语。
他转身走进工坊,启动磁暴装置测试仪。屏幕上,一组波形平稳跳动。
“还能撑多久?”他问技术人员。
“理论上,每天可激发三次,持续三个月。”对方答,“只要还有含磁粉的钱币在流通,就能响应。”
陈墨关掉仪器,走出工坊。
城楼上,慕容雪正在检查连弩机括。她拆开弹匣,逐一擦拭钢矢,动作熟练而专注。
“北边怎么样?”她头也不抬地问。
“乱了。”他说,“但他们还没倒。”
她停下动作,抬起眼:“快了。”
远处天际,一道狼烟缓缓升起,歪斜无力,像是被人仓促点燃,又无人守护。
陈墨望了一阵,忽然道:“让热气球准备。”
慕容雪的手指一顿,随即继续装填箭矢。
“燃料够吗?”
“够。”他说,“够一次。”
她终于抬起头,直视着他:“只许一次。”
他点头。
此时,苏婉娘从账房走出,翡翠算盘抱在胸前。她望向北方,唇角微动,似笑非笑。
一枚不知何时遗落的草原币,静静躺在她脚边,沾满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