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推开战地医院的帐帘时,李青萝正将一勺药汁倒进陶碗。那液体泛着微绿,表面浮着细小气泡,像被风吹皱的池水。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把碗递向旁边一名士兵。那人刚接过,突然剧烈咳嗽,一口黑绿色泡沫喷在草席上,边缘迅速晕开成蛛网状痕迹。
“又一个。”李青萝低声说,“肺叶已经开始烂了。”
陈墨蹲下身,伸手探了探病患额头,皮肤滚烫却干得发涩。他盯着地上那团绿沫,想起昨夜带回的菌株还在制药棚里等待稀释,而眼前这些人,已经等不到了。
“三百人。”他开口,声音平稳,“你说药只够救三百人。”
“现在是四百一十七个。”李青萝站起身,摘下手套,指尖布满裂口和灼痕,“再过两个时辰,会更多。”
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慕容雪掀帘而入,铠甲上沾着灰烬与湿泥。她径直走到陈墨面前:“上游河道清理完毕,那个送肉的流民尸体已经焚毁。但他的帐篷里发现了空皮囊,残留气味和伤员咳出的沫子一样。”
陈墨站起身:“有人用腐物污染水源?”
“不只是污染。”柳如烟从角落阴影里走出,手中捧着一本薄册,封皮磨损严重。“我在《风月录》里查到一条旧记——阴山沼泽瘟,三十年前死过三千戍卒。当时症状也是口鼻涌绿沫,七日内毙命。唯一的不同是……”她翻到某页,指尖点着一行字,“这种瘟疫不会自然爆发,必须有人把‘腐心苔’混入活水脉,等它顺着地下水渗进主渠。”
帐内一时寂静。
楚红袖站在门口,左臂义肢发出轻微嗡鸣,像是齿轮在低速转动。“也就是说,敌人早就埋好了毒路?”
“不止是埋。”陈墨转身向外走,“是算准了我们会回来。”
营地中央的指挥台前已围了几名工匠。胡万三正蹲在地上检查一台竹制装置,外壳由三节粗管拼接而成,顶端嵌着一块铜片,下方连着细绳缠绕的刻度盘。他听见脚步声抬头:“少爷,水位计改好了。只要地下有流动异常,指针就会偏转。”
“立刻布点。”陈墨下令,“沿着营区东侧到上游断崖,每隔十丈设一台,重点监测北坡洼地。”
三队佃农扛着工具出发,身后跟着亲卫持火把照明。不到半个时辰,北坡传来敲击声。一名农夫扒开积雪,露出一段断裂的陶管,内壁附着黑色黏液,散发着淡淡的腥臭。
“顺管挖。”陈墨蹲下查看,“一直追到源头。”
三百人连夜掘土,铁锹与冻层碰撞的声音在夜里不断回响。天快亮时,最深处传来一声闷响——锄头碰上了硬物。众人合力清开淤泥,一口青铜水箱显露出来,箱体呈长方,四角铸有螭龙纹,正面刻着一道族徽:双鱼环抱古篆“李”字。
胡万三抹去泥水,看清铭文后脸色骤变:“这是江南李氏的私印,只有宗祠重器才敢用这个样式。”
“他们把毒源藏在地下三丈。”楚红袖伸手摸了摸箱盖缝隙,“陶管连接两端,一边通沼泽腐土,一边接入我们的水脉支流。只要打开阀门,毒就慢慢渗进来。”
陈墨伸手揭开箱盖,一股腐气扑面而来。箱内空无一物,唯有底部残留一层黑泥,隐约可见颗粒状残渣。
“这不是一次性的。”他说,“他们是想让我们长期中毒,慢慢垮掉。”
慕容雪立即带人封锁整个东区,命令所有炊事班销毁储水缸,并调来五辆蒸汽马车运冰融水供饮用。楚红袖则带着工匠在营地中间划出隔离带,用竹板搭起简易闸门,配合滑轮组实现分区供水。每一桶水都需经烧沸三次才能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