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玉掌心的金属残片边缘粗糙,沾着炉灰与冷凝水渍。他正欲将其收入皮囊,肩头的追风隼忽然振翅,羽翼拍打声划破清晨寂静。那鹰眼泛红,喉部发出低鸣,猛然扑向林间小径。
褐衣男子从树影中走出,左手握鹰笛,右手按在胸前,行的是契丹旧礼。他话未出口,追风隼已俯冲而下,利爪直抓其面门。完颜玉疾步上前,一把扣住鹰腿,却仍晚了一瞬——那人左臂已被撕开三道血痕,毛氅染红。
“你是什么人?”完颜玉沉声问,将鹰收回臂架,铁链轻响。
男子咬牙忍痛:“阴山南麓十部落联军信使,奉命递送紧急军情。”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铜牌,上面刻着盘角羊首纹,“这是凭证。”
完颜玉接过铜牌细看,纹路无误,但入手偏轻,像是新铸不久。他抬头打量来人:靴底泥痕呈暗红色,夹杂细碎草屑,不似北地冻土所留,倒像江南雨后山道的赤壤。更奇怪的是,此人呼吸急促,却不因伤痛,而似长途奔袭后的虚脱,可若真从阴山赶来,七日脚程,早该有人沿途接应,哨卡也无记录。
他不做声,只挥手命亲卫将人控制,随即唤来随行医者。
李青萝已在医馆候着。她拆开男子左臂包扎,指尖轻触伤口边缘,眉头微蹙。血迹未干,皮肉翻卷处隐约浮现细线纹路。她取银针轻轻拨开表层血痂,一段扭曲字符显露出来——墨色深入真皮,笔画曲折如蛇行,正是突厥巫医惯用的刺青文字。
她不动声色,继续清洗包扎,口中只道:“防感染,需留观一日。”转身便遣人密报陈墨。
半个时辰后,陈墨踏入医馆。他未穿常服,仅着深青短袍,腰间青铜牌轻晃。进屋后先不说话,只盯着那信使的脸看了片刻,又低头扫过其靴底残留的泥块。
“你说你是十部落派来的?”陈墨开口。
“是。”信使点头,“可汗之弟完颜烈召集各部,秋收前合围庐州,特命我送来部署密函。”
陈墨冷笑,从袖中抽出那封所谓密函。纸张粗黄,火漆印模糊,内容寥寥数语,全是空洞暗语,毫无具体兵力、路线或时间节点。
他转头对李青萝:“刺青确认了?”
“同源。”她低声答,“用的是草原特有的靛蓝混骨灰染料,手法为皮下点刺,非短期能伪造。”
陈墨目光一沉。这种刺青他曾见过——第304章那个断腿佃农体内也有,后来查出是突厥渗透网的身份标记。如今竟出现在一个自称来自阴山的信使身上,且路径全无可信佐证。
他看向窗外,郑和正站在庭院石阶上,手中托着六分仪,仰头测算天光角度。
“你能算出他从哪儿来?”陈墨问。
郑和放下仪器,神色平静:“追风隼归巢方向为东南偏南,若它是在途中接引此信使,那最后一段行程必自东海而来。而阴山方向应在西北,两者相悖。”
他又补充:“近日季风稳定,海鸟迁徙路线清晰。若此人真从北地南下,沿途应有鹰群目击记录,但我昨夜核查各哨点回报,无一提及异常飞行轨迹。”
陈墨眼神渐冷。他回身走向完颜玉:“把那鹰给我。”
完颜玉将追风隼递出。陈墨一手稳住鹰身,另一手小心探入其食囊。起初只摸到半消化的肉糜,再往深处,指尖触到硬物。他缓缓抽出——是一块风干鱼干,外层已被胃液腐蚀,内里却裹着一片布条。
布条褪色严重,边缘锯齿状,纤维粗硬。陈墨将其摊在桌上,用水浸湿展开。一角图案逐渐显现:残缺的火焰纹,中间嵌着一只狰狞鬼面,正是倭寇船队常用的家纹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