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床前,单膝跪地,握住李青萝的手。那手冰凉,指尖残留药渍。他低声道:“你给我光明,我必还你视界。若这天下无药可医你眼,我便拆尽千机阁,炼出一道光来。”
她无反应。
他起身,走向药架,将所有标注“续筋引脉”字样的药瓶尽数取下,封入木匣。又命人取来她的药典与笔记,一一清点。纸页翻动间,一张夹页滑落。
他拾起。
是手绘经络图,七经八脉俱全,唯目络以红线重描,旁注:“最敏,毒易聚,宜以冰蚕丝引之。”
他凝视良久,将图收入袖中。
转身时,目光扫过药炉。陶罐仍在,药汁残余半盏,黑如焦油。他取过银簪,探入罐底,挑出一点药渣。簪尖微红,似被腐蚀。
他将簪子放入袖囊,步出医庐。
天将破晓。
他未回书房,径直走向技枢院密档房。守卫见他亲至,立即开启铁门。他走入,取出《工坊名录》,翻至第七工坊,五人姓名列于纸上。
他取出朱笔,圈住一人名字——正是夜值名单上被标记者。
笔尖停顿。
他未画实,只虚圈。
然后合书,锁档,离房。
回医庐途中,他脚步忽缓。
廊下药童正清洗地面,刷子刮过青砖,蛛网状蚀痕仍存。他蹲下,手指抚过裂纹边缘,触感粗糙,如枯枝蔓延。
他起身,推门入内。
李青萝已醒,睁着眼,却无焦点。她听见脚步,侧头:“是陈大人?”
“是我。”
“药……记下了吗?”
“记下了。”
“那……再配一剂,减附子,加蝉蜕。”
“你不需再试。”
“但我必须试。”她抬手,指向案上纸笔,“我虽不见,还能听,还能写。只要手未废,便能继续。”
陈墨盯着她。
她嘴角微扬:“医者不自救,何以救人?你让我试,不是因为我胆大,是因为我别无选择。现在,你也别无选择。”
他沉默良久,终于点头。
命人取药。
她坐在床沿,摸索着接过瓷盏。手指颤抖,药液微溢。她深吸一口气,仰头饮尽。
药入喉,她身体一僵,随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药势……比前两剂缓……”她低声,“脉象如何?”
药童搭脉,报:“浮而有力,未见乱象。”
她点头:“再记:寅三刻,药行肺经,目刺减半,可续。”
陈墨站在一旁,看着她枯坐的身影。她双目无神,却挺直脊背,像一株被风折断顶端却仍立于田中的稻。
他忽然转身,走向门外。
守卫立正。
他下令:“即日起,凡涉‘续筋引脉’之研,由我亲督。非我手令,不得增减一味药,不得试于活体。”
令毕,他回身,再入医庐。
李青萝正将笔放入砚台旁,动作小心,仿佛怕碰倒什么。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与她平视。
“你给我光明。”他重复前言,“我必还你视界。”
她未笑,也未答,只轻轻点头。
他起身,欲言,忽觉袖中微动。
取出那张夹页。
红线描目的经络图。
他展开,目光落在“冰蚕丝”三字上。
指尖顺着标注划下,停在页角——那里有一极小符号,形如蚕首吐丝,尾部上挑,如鹰尾划空。
与竹片上的标记,同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