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一片寂静。
周钦差终未再言,收起公文,拂袖而去。
赵明远送至门外,脸上笑意勉强:“陈少主深明大义,本官定会上奏朝廷,嘉奖此举。”
“不必。”陈墨看着他,“只要税吏不再封铺扰商,陈某便已感激。”
他转身登车,车轮启动。
柳如烟策马靠近,低声道:“钦差离府前,曾单独召见赵明远,两人密谈半刻。属下听不到内容,但赵明远出门时,袖口有墨迹未干。”
陈墨点头,未语。
归途中,他取出那张拓印的刻痕纸,铺于膝上。线条交错,形如鹰羽与刀锋,细看却似某种符号。他从腰牌中取出另一张残片——来自《河图洛书》的拓本,比对之下,两处纹路竟有三处吻合。
“不是突厥。”他低语。
车行至庄园外,胡万三已在门口等候,右脸刀疤在日光下泛白。他手中握着一封密信,递上时指尖微颤。
“船队在登州靠岸,查出同行商队携带铁器,形制非民用。已扣下,但对方亮出江南李氏商引。”
陈墨接过信,拆开,扫视一遍,目光停在末尾一行小字:“李公子言,勿再动陈氏人。”
他将信折好,放入腰牌夹层,与药粉、拓纸并列。
“让船队原地待命。”他说,“你亲自去一趟,带三箱‘烟雨绫’作礼,面见李氏管事,问他们为何插手淮南商路。”
胡万三迟疑:“若他们不认?”
“那就问,是谁让他们以为,陈氏的账,能用虫蛀的‘井’字掩盖。”
胡万三瞳孔一缩,随即抱拳离去。
陈墨步入书房,点亮油灯,将三册红账摊开。他取出一支细笔,蘸水轻抹封面。金穗稻汁液遇水泛起微光,显出“清白”二字,笔画清晰,深入纸背。
他凝视片刻,伸手按动书架暗钮。墙后滑出一道铁门,通往地下密室。室内三排铁柜,每柜三层,标注年份。他打开最底层一格,取出一份封存账册,封皮无字,唯有一枚竹签插于书脊,签上荧光微闪。
他翻至中间一页,指尖停在一行数字上。那是一笔三年前的海外交易,金额巨大,备注栏写着:“火器原料,折价抵税。”
笔迹非苏婉娘所书。
他合上账册,重新封存,转身欲走,忽听门外脚步声急促。
柳如烟推门而入,手中握着一枚金步摇,发间另一支已换为普通银簪。
“千机阁发现,昨夜有人潜入商会档案房,试图替换税册副本。”她将金步摇递上,“这是从梁上取下的,簪尖有刮痕,应是撬动柜锁所致。”
陈墨接过,细看簪尖,铁锈与漆屑混杂。他抽出腰牌,打开夹层,将金步摇与药粉、拓纸、密信并排放入。
“通知商会,今日起所有档案交接,须经三道验印。”他说,“另,让苏婉娘准备,三日后开讲‘商税通例’第二场,主题——‘谁在偷税’。”
柳如烟领命欲退。
“等等。”陈墨从书架取下《坤舆万国全图》,指尖划过南洋海域,“让郑和查一查,李氏商船近三个月的航线,是否绕行琉球。”
“是。”
他独自留在书房,油灯映照墙面地图。改良水车、火药配方、连弩阵图、蒸汽机草图依次排列。他走到账目台前,打开最新一本流水,逐行核对。
三遍。
最后一遍,他停下笔,目光落在“冶铁坊夜班耗煤量”一栏。数字正常,但记录人签名略显迟滞,墨迹有轻微拖尾。
他抽出笔架下暗格,取出一枚放大镜,贴近签名。
笔画起始处,有一粒极细的盐渍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