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坐在案侧,指尖轻抚金步摇:“徽州李氏近五年所用私印中,无此字样。但李玄策少年时曾在庐州书院习字,其师评语中有‘策字常缺末钩’之语。我比对过他在赈灾名册上的签名——‘策’字末笔,正是如此刻法。”
陈墨眼神微冷。
李玄策,江南士族之首,表面温雅,实则步步为营。他曾公开反对陈墨与铁匠行会结盟,称“匠人不可掌机要”。如今,他的名字却出现在假死药的瓶底。
“他要做什么?”柳如烟问。
陈墨未答,只道:“调出近半年所有从徽州运往北地的药材清单,尤其是打着‘报损’‘废料’名目的。”
柳如烟起身欲去,却被他叫住。
“等等。”陈墨从腰牌夹层取出那块含银灰纹路的铁片,放在灯下,“这铁,是新合金。而假死药,是旧毒术。一个是明面上的技术革新,一个是暗地里的生死操控。它们本不该有关联。”
他顿了顿:“可若有人想让我们自乱阵脚呢?”
柳如烟眉头微蹙。
“鼓风机故障,是为制造混乱;假死药现,是为挑起猜忌。”陈墨缓缓道,“有人希望我们怀疑身边的人——匠人、医者、甚至彼此。”
柳如烟沉默片刻:“所以,这药不是用来杀人的。”
“是用来种疑的。”陈墨站起身,走到工坊地图前,“让一个人‘死’了又‘活’,让一桩账目‘毁’了又‘现’,让人开始怀疑亲眼所见的一切。”
他抬手,指向地图上登州码头:“胡万三查到的那支商队,运的是农具。可若农具只是掩护,真正运走的是‘假死之人’呢?”
柳如烟瞳孔微缩。
“有人不在意铁器,而在意人。”陈墨声音低沉,“他们要把死人变成活棋,把真话变成谎言。”
他转身,从案底取出一份密报——耶律楚楚昨日传回,北境有三名“阵亡”将士的家属收到抚恤银,但尸身从未运回。当地军营记录显示,三人“死于寒疾”,棺木当日火化。
“三个人。”柳如烟喃喃,“都‘死’了,却没人见过尸体。”
陈墨将密报按在桌上:“去查这三人的生平。有没有可能,他们根本没死?”
柳如烟点头,正要转身,忽听外头传来急促脚步。一名千机阁信使冲入,手中捧着一只密封竹筒。
“登州急报!”信使喘息道,“永安医庐那具空棺……今日清晨,有人在城外乱葬岗发现棺木残片。棺内……有一具新尸。”
陈墨接过竹筒,抽出信纸。上面只有一行字:
“死者面容与北地客商完全相同,但左手少一指,而原死者双手俱全。”
柳如烟上前一步:“他们换尸了。”
陈墨盯着那行字,指尖缓缓摩挲纸边。这具“新尸”是谁?为何要替身?又为何故意留下破绽?
他忽然想起李青萝的话——假死药若无解法,七日必死。
“查那具新尸的死亡时间。”他下令,“若不足三日,说明他刚‘醒’就被人灭口。”
信使领命而去。
柳如烟站在一旁,金步摇的暗格微微发烫。她知道,那粒药粉正在其中,像一枚未爆的引信。
陈墨走到窗前,取出硝酸甘油瓶,倒出半滴,滴在信纸边缘。药液渗入,显出一圈极淡的红晕——与夜息兰遇碱变色的反应一致。
这封信,被人用含药的水浸过。
他抬头望向北方。风仍从那边吹来,带着盐场的咸腥。
他缓缓合上瓶盖,指节发白。
金步摇的暗格突然弹开,一粒药粉滑落,坠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