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全城。”陈墨道,“只贴贫巷、码头、铁匠铺后巷。要找的不是读书人,是肯动手的人。”
苏婉娘此时从侧廊走来,眉间隐忧:“若士族上奏弹劾,说你聚众谋逆……”
“他们若敢告,我就把冶铁坊伤亡名册、火药案官库纹纸、还有今日举人联名书——一并送进京。”陈墨淡淡道,“看是他们的‘圣道’硬,还是我的‘实证’硬。”
苏婉娘默然。
楚红袖从暗处走出,手中拿着一张刚拓的告示。她忽然道:“若真能招来寒门子弟,倒可建‘轮训制’——白日做工,夜间学技,三年成师。”
“就按你说的办。”陈墨点头,“明日我亲自写一份《匠吏章程》,列明晋升、薪俸、专利分成。”
他停顿片刻,又道:“再加一条——凡技改有功者,可携家眷入陈氏庄堡,授田二十亩。”
柳如烟眸光微闪:“这等于是给工匠立户籍了。”
“不是立户籍。”陈墨望向地图,“是重新定义‘民’。”
他指尖划过地图上的庐州城,缓缓移向城南贫巷、码头、铁匠聚居区。
“他们说技学乱纲。那我就让这‘乱纲’之学,养活十万户人。”
厅内,那名瘦弱学子仍立于角落。他袖中藏着一张草图——鼓风炉进气口改良设计,是他熬了三夜画成的。他不敢上前,也不敢走,只低头看着自己沾着炭灰的鞋尖。
忽然,一张纸飘落脚边。
是告示。
他弯腰拾起,指尖触到“聘为技吏”四字,久久未动。
陈墨已走至院中,抬头望天。追风隼盘旋于云层之下,尚未降落。北门方向,无鹰讯。
他转身,对楚红袖道:“调三组机关人守西渠入口。火药案虽了,但暗道未清。”
“是。”
“再令匠塾所有图纸,即刻转移至地下密库。新图用暗码重绘,只有通过算学测试者,才能解码。”
“若有人偷学?”
“那就让他们学。”陈墨淡淡道,“学不会的图,才是最好的屏障。”
柳如烟站在廊下,手中琵琶弦轻颤。她刚拓完最后一份告示,正欲收起,忽觉指尖一凉。
弦上沾了水。
她抬头,天未雨。
再看,是一滴血,从檐角滑落,坠在弦上,缓缓晕开。
她抬头望去,屋脊之上,一名夜巡匠人正扶着瓦片,手臂划破,血顺袖口滴下。
那人未叫痛,只朝她点头,继续巡行。
柳如烟低头,血珠沿弦滑至琴槽,渗入暗格。
那里,藏着一份未拓出的告示底版,墨迹未干。
她手指一拨,算盘珠响,记下时辰:寅正三刻。
窗外,第一张告示被风卷起,掠过巷口,落在一堆煤渣之上。
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蹲在煤堆旁,伸手捡起。
他指尖沾泥,却反复摩挲着“聘为技吏”四字,嘴唇微动,似在默读。
远处,追风隼振翅,向北门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