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焦黑的梁木时,柳如烟正跪在教坊司废墟中央,指尖拨开一层浮灰。昨夜那场对峙的余温还未散尽,她掌心的银针匣已空了一半,袖口沾着干涸的血点,不是敌人的,是自己人——昨夜赵明远的人马撤得干脆,却顺手割断了三个歌姬的喉咙。
她没哭。
只是把染血的发带解下来,绑在左手腕上。这是千机阁旧规:死一人,缠一线;血未冷,网不塌。
陈墨派来的工役开始清理断柱残瓦,动作轻缓,像怕惊扰什么。柳如烟却突然起身,走到一处半塌的耳房前,蹲下,用匕首撬起一块烧变形的青砖。底下压着半张信纸,边缘焦卷,但“船坞”“夜训”几个字仍可辨认。
她没说话,只将纸片夹进袖中暗袋,转身走向废墟西侧那口枯井。
井沿裂了道缝,像是被重物砸过。她俯身探手进去,在井壁第三块砖的凹陷处抠了抠,指尖触到一丝细铁链的凉意。这是旧日千机阁最隐秘的联络点之一,如今链子断了,只剩半截垂着。
但她知道,只要链子还在,就有人能摸到这里。
两个时辰后,第一个回来的是阿阮,左脸带伤,右手提着一只破旧琵琶。她没多问,只把琵琶放在柳如烟脚边,低声说:“南市茶楼还有咱们的人。”
柳如烟点头,从香囊里取出一小撮磷粉,撒在琵琶弦上。磷粉遇空气微亮,这是新的暗号——不是求救,是召集。
第三日,十二名幸存歌姬陆续归返,有的带伤,有的失魂。柳如烟不急着问情报,先让她们清洗、进食、睡足。夜里,她在废墟中央点起篝火,取出藏在空心银簪里的抗生素粉末,混进药汤分发下去。
“千机阁没死。”她坐在火堆旁,声音不高,“它只是换了骨头。”
第五日清晨,一名歌姬醉醺醺地从泉州港归来,脸颊绯红,脚步踉跄。她在柳如烟面前扑通跪倒,压低嗓音:“三皇子……在泉州港外的小岛练船……蒸汽的……夜里训练……不许人靠近……”
话未说完,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血沫。
柳如烟迅速扶住她,手指搭上脉门——不是中毒,是被人强行灌了酒,还加了催吐药。她立刻命人取清水灌服,并让另一名歌姬换上这人的衣裳,原路返回,装作无事发生。
当晚,柳如烟亲自查验那歌姬带回的衣物,在内衬夹层发现一张薄如蝉翼的油纸,上面用炭灰勾勒出港口地形,标注着“每日戌时换岗”“东侧礁石可潜入”。
她将油纸贴身收好,唤来耶律楚楚豢养的金翅雕。鹰眼锐利,她将一小片桑皮纸绑在鹰爪上,纸上只写一个字:“查。”
鹰笛声短促两响,金翅雕振翅而起,掠过残垣断壁,直扑东南方向。
陈墨是在第七日午后收到消息的。地点:泉州港外乌礁岛;时间:每夜戌时换岗;目标:三艘蒸汽战船,正在秘密试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