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秋雨,淅淅沥沥下了整整两日,将东宫洗刷得一片湿冷泥泞。江弄影因在雨中清扫,当夜便发起了低烧。额头滚烫,喉咙干痛,四肢百骸都泛着酸软无力。她蜷缩在那条略厚实的棉被里,只觉得一阵冷一阵热,意识昏沉。
同屋的宫女察觉她不对劲,摸了摸她的额头,吓了一跳:“江姐姐,你发热了!我去禀告管事姑姑,给你请个假吧?”
“别……”江弄影抓住她的手腕,声音沙哑微弱,“一点小风寒,不碍事。睡一觉就好了……别去惹麻烦。”
她深知自己身份敏感,任何一点“特殊”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尤其是来自那个人的。她宁愿硬扛过去。
第二天,她强撑着爬起来,只觉得头重脚轻,脚步虚浮。脸色比平日更加苍白,嘴唇干裂,眼下一片淡淡的青黑。但她依旧按时出现在了太子寝殿外,开始新一天的劳作。
傅沉舟几乎是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的异常。
她的动作比平时更显迟缓,擦拭廊柱时,手臂抬起都带着一种勉力支撑的颤抖。她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比平日急促些。偶尔一阵风吹过,她甚至会不受控制地打个寒颤。
病了?
是因为前些时候在雨中……
这个认知让傅沉舟的心猛地一揪。他几乎立刻就想开口,让她滚回去休息。
可话到嘴边,看到她那张强撑着平静、却难掩病容的脸,一种更恶劣的念头骤然升起——她不是骨头硬吗?不是宁愿倒掉参汤也不肯接受他的好意吗?那他就看看,她能硬撑到几时!
他刻意忽略掉心头那丝细微的抽痛,冷着脸从她身边走过,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停留片刻。
一整个上午,江弄影都感觉自己像是在云端行走,脚下发软,眼前阵阵发黑。她死死咬着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机械地重复着手中的工作。
午后,天气愈发阴沉,乌云压顶,预示着一场更大的暴雨将至。
傅沉舟在殿内与几位重臣商议要事,气氛凝重。江弄影端着刚沏好的新茶,垂首步入殿内。她努力稳住发软的双腿和微微颤抖的手,将茶盏轻轻放在傅沉舟手边。
就在她准备躬身退下时,一阵剧烈的眩晕猛地袭来。她眼前一黑,脚下踉跄一步,手肘不慎撞到了书案一角!
“哐当!”
虽然不是很大的声响,但在肃静的殿内却格外突兀。茶盏被带得一晃,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了傅沉舟摊开在案的一封边境急报上,墨迹瞬间晕开一小片。
殿内瞬间死寂。
几位重臣愕然地看着这一幕,又小心翼翼地觑向太子的脸色。
江弄影脸色煞白,瞬间清醒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奴婢失仪!奴婢该死!请殿下恕罪!”
她知道,闯大祸了。那可能是极其重要的军报!
傅沉舟的目光,先是落在那被茶水污损的急报上,墨色的眸子瞬间沉了下去,寒意凛冽。他抬起眼,看向跪在地上,身体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病弱的江弄影。
她总是这样!总是在他以为她已经足够卑微顺从的时候,又生出事端!是故意的吗?用这种拙劣的方式吸引他的注意?还是真的……病得连站都站不稳了?
后一个念头让他心头火起,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乱。
“该死?”傅沉舟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你的确该死。”
他站起身,踱步到她面前,垂眸看着她纤弱颤抖的背脊,语气冰冷如刀:“连端茶递水这等小事都做不好,留你在孤身边伺候,还有何用?”
江弄影将头埋得更低,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不敢辩驳一个字。
殿外,一声惊雷炸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织成一片雨幕。
傅沉舟的目光扫过窗外倾盆的暴雨,又落回她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既然精力不济,那就出去跪着,好好醒醒神。什么时候雨停了,什么时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