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提及年少与沈父识(2 / 2)

“后来呢?”沈醉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些,像是怕惊扰了这段脆弱的往事。

“后来我才知道,沈大人那天面圣,是为了揭发镇北侯私通敌国的罪证。”李月瑶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像藏在温柔水面下的利刃,“那桩案子牵连甚广,多少人头落地,多少家族覆灭。而他一个江湖人,本可以置身事外,却偏要蹚这趟浑水,最后被镇北侯的残余势力追杀,在雁门关外失踪了整整三年。”

沈醉握着图册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雁门关的风雪,是他童年记忆里最沉重的背景。母亲每日在门楣下悬着的那盏灯,总在风雪里摇摇晃晃,像随时会熄灭的星子。

“我那时就在想,这人究竟是傻还是勇。”李月瑶轻笑一声,眼底却泛起冷光,“直到三年后,我被选入东宫,成了太子侧妃,才在一次宫宴上再次见到沈大人。他比从前更瘦了,脸上添了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疤,却还是那身青布长衫,腰间悬着那柄旧剑。”

她走到妆台前,拿起一面菱花镜,镜中映出的容颜依旧美艳,却掩不住眼角眉梢的疲惫。“那天他是陪着一位王爷来赴宴的,席间有人提起镇北侯旧案,说沈惊鸿当年多管闲事,差点丢了性命。他只是端起酒杯,对着满座权贵道:‘有些事,总得有人做。’”

沈醉沉默地看着她,烛火在他眼中明明灭灭。他忽然明白,父亲那些看似随性的江湖行止,背后藏着怎样的锋芒与坚持。就像此刻他怀中的布防图,明知会引来杀身之祸,却依旧要握在手里。

“沈大人大概不记得我这个小宫女了。”李月瑶放下镜子,转身时眼中已无半分波澜,“但我记得他。记得他捡起琉璃碎片时,指尖被割破流出的血,红得像那年宫墙外开得最烈的曼珠沙华。”

她走到沈醉面前,目光落在他腰间的佩剑上,那柄剑的样式与沈惊鸿的断水剑有七分相似,只是更显凌厉。“所以沈公子,你问我为何帮你——因为二十三年前,令尊也曾这样,在无人敢伸手的时候,向一个绝境里的丫头伸出了手。”

沈醉看着她,忽然发现这张被脂粉修饰的脸,在烛火下竟有几分像母亲年轻时的模样——温柔里藏着倔强,脆弱中透着坚韧。他缓缓颔首,动作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娘娘这份情,沈醉记下了。”

“记下便好。”李月瑶后退一步,重新坐回锦凳上,端起早已凉透的茶盏,“但你要知道,这布防图不仅是给你的,也是给我自己的。这深宫是座金牢笼,我困了二十三年,总要看看外面的天,是不是真的像沈大人说的那样,容得下直心直行的人。”

沈醉没有接话,只是将怀中的图册又紧了紧。他知道,从接过这卷图纸的那一刻起,他与这座皇城的纠葛,便再也无法斩断。就像父亲当年踏入宫门时一样,命运的丝线早已悄然缠绕,只待某个风起的时刻,勒出最深的印记。

窗外的桂花香愈发浓郁,混着殿内的龙涎香,形成一种奇异的味道,既华丽又苍凉。沈醉转身告辞时,看到李月瑶正望着烛火出神,鬓边的金步摇在光影里明明灭灭,像极了江湖上那些转瞬即逝的星子。

他走出殿门,长廊下的宫灯在风中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三响,已是三更天。沈醉握紧了腰间的剑,脚步踏在金砖地上,发出沉闷而坚定的声响。

他知道,前路必然是刀光剑影,杀机四伏。但此刻他的心中,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有些债,总要还;有些事,总得做。就像父亲当年那样,纵然前路是万丈深渊,也要凭着一腔孤勇,踏出属于自己的那道辙。

宫墙高耸,月色如霜。沈醉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只留下那卷藏在怀中的布防图,在寂静的夜色里,悄然酝酿着一场即将席卷皇城的风暴。而紫宸殿的某个角落,李月瑶轻轻吹灭了烛火,在黑暗中闭上眼,唇边扬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像雪地里悄然绽放的梅,带着决绝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