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站在青云寺山门前时,晨雾正顺着石阶往下淌,像极了他前夜里没擦干净的血。寺门是乌木做的,被香火熏得发黑,门环上的铜锈绿得发亮,倒比他见过的任何毒物都更显狰狞。
“吱呀——”门轴转动的声音像老妪咳嗽,一个小沙弥探出头来,脑袋光溜溜的,映着初升的日头泛着青白。“施主,佛门清净地,带刀的不能进。”小沙弥的声音脆生生的,眼睛却盯着沈醉腰间那柄三寸短刃,刃身上还沾着昨夜从妖物身上刮下的黑血。
沈醉挑眉,指尖在刀柄上转了个圈:“若我说,这刀是用来斩妖的?”
小沙弥梗着脖子:“住持说,刀是凶器,沾了血的凶器,连菩萨都嫌脏。”
正说着,寺内传来一阵钟声,咚——咚——震得晨雾都晃了晃。沈醉抬头望去,只见钟楼顶端的铜钟正在风中轻摆,钟身上刻着的经文被岁月磨得模糊,倒像是无数只眼睛在盯着他。
“让他进来吧。”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寺内传来,带着檀香的醇厚,“沈施主的刀,斩的是恶,护的是善,菩萨不会怪的。”
小沙弥撇了撇嘴,侧身让开。沈醉收了短刃,抬脚跨进寺门,脚底板踩着青石板上的露水,凉得像踩在冰上。院内的香炉里插着三炷香,烟柱笔直地往上飘,到了屋檐下却突然拐了个弯,缠上廊柱上挂着的木鱼。
“施主随我来。”引路的老僧穿着灰布僧袍,袍角打着补丁,补丁上绣着极小的莲花,针脚歪歪扭扭,倒像是用指尖蘸着血绣上去的。沈醉跟着他穿过前殿,绕过放生池,池里的乌龟正趴在石头上晒太阳,壳上的纹路竟与他掌心里的旧疤隐隐相合。
“住持在禅房等你。”老僧停下脚步,转身时露出手腕上的佛珠,每颗珠子都被摩挲得发亮,其中一颗裂了道缝,缝里嵌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寺里的晨钟暮鼓,每日三次,施主若有心,可听听。”
沈醉挑眉:“听钟声能洗尘心?”
老僧笑了,皱纹堆在一起像朵枯菊:“尘心是洗不掉的,就像刀上的血,擦得再亮,骨头缝里的腥气也去不了。钟声不过是让你知道,这世上还有东西,比杀戮更长久。”
禅房的门是竹编的,推开时簌簌掉渣。住持正坐在蒲团上敲木鱼,穿着件月白僧袍,头发胡子全白了,却不像寻常老僧那般佝偻,脊梁挺得笔直,像寺后那棵三百年的老松。他面前的矮桌上放着盏油灯,灯芯爆出的火星落在油里,溅起极小的涟漪。
“沈施主。”住持没抬头,手里的木鱼敲得笃笃响,“你杀了‘血影教’的左使,可知会引来什么?”
沈醉找了个蒲团坐下,指尖在膝盖上敲着与木鱼相同的节奏:“引来他们的报复,或是引来更大的麻烦。”他顿了顿,添了句,“但我若不杀他,城西那三百口人,今天就该变成他坛子里的血蛊了。”
住持终于抬眼,目光落在沈醉脸上,那双眼睛浑浊却锐利,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你可知,‘血影教’背后,站着的是谁?”
沈醉的指尖停了。他杀左使时,对方临死前曾嗬嗬地笑,说他捅了马蜂窝,说“那位”不会放过他。当时他只当是疯话,此刻听住持提起,才觉出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