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尘?”沈醉挑眉,“断尘山,忘尘殿,了尘僧。你们倒是把‘尘’字玩得透彻。”
了尘和尚没接话,只是指了指供桌旁的蒲团:“坐下说吧。你要找的东西,贫僧或许知道些眉目。”
沈醉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坐下。他刚坐稳,就看见供桌上放着个东西,用红布盖着,形状像是一卷画轴。他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难道那就是天衍图?
“沈公子觉得,这世上最难的是什么?”了尘和尚突然问道,手里的佛珠转得更快了。
沈醉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于我而言,没什么难的。杀个人,夺件东西,都不过是抬手间的事。”
“那活着呢?”了尘和尚看着他,眼睛里像有两团火,“沈公子杀了那么多人,午夜梦回时,就不怕他们来找你索命?”
沈醉的脸色沉了下去。他最恨别人提这个。那些死在他刀下的人,有的面目模糊,有的却清晰得像在眼前——比如他的师父,那个将他从尸堆里捡回来,最后却被他亲手毒死的老人。
“出家人不打诳语,也不该揭人伤疤。”沈醉的手按在了腰间的短刃上。
了尘和尚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只是拿起供桌上的画轴,缓缓揭开了红布。
画轴展开的瞬间,沈醉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不是天衍图。
画上是一个少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坐在一棵槐树下,手里拿着本书,笑得眼角有两道很深的纹路。
是惊蛰。
画里的惊蛰看起来很年轻,比沈醉认识他时要年轻得多,眉眼间还带着点青涩。沈醉盯着画,突然发现少年的领口处露出半块令牌,上面刻着个字——“衍”。
天机阁的令牌。
“这画……”沈醉的声音有些干涩。
“是贫僧画的。”了尘和尚的声音里带着点怀念,“三十年前,他还是个孩子,就住在这断尘山下。那时候,他还不叫惊蛰,叫阿衍。”
沈醉猛地抬头:“你说什么?惊蛰是天机阁的人?”
了尘和尚点了点头,拿起画轴,轻轻抚摸着少年的脸:“他是天机阁阁主的私生子,从小就被送到这断尘山,由贫僧照看。他的‘衍密码’,还是贫僧教他的。”
沈醉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惊蛰是天机阁的人?那他为什么要叛逃?为什么要和自己合作?为什么……会死?
“他为什么要背叛天机阁?”沈醉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了尘和尚叹了口气,将画轴重新卷好:“因为他发现了一个秘密——关于天衍图的秘密,也关于他父亲的秘密。”
“什么秘密?”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风声,风声里夹杂着铜铃的响声。那声音很急促,像是在示警。了尘和尚的脸色微微一变,猛地站起身:“不好,他们来了!”
“谁来了?”沈醉也跟着站起来,短刃再次出鞘。
“天机阁的人。”了尘和尚快步走到供桌后,掀开一块地砖,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沈公子,你先从这里走。记住,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回头。”
沈醉看着洞口,又看了看了尘和尚:“那你呢?”
“贫僧老了,走不动了。”了尘和尚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点释然,“有些债,总是要还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卷竹简,塞到沈醉手里:“这是阿衍留给你的,他说,若有一天你能来到这里,就把这个给你。这里面,有你想要的答案。”
沈醉接过竹简,入手冰凉,和当初惊蛰的遗物一模一样。他还想说什么,殿外的铜铃声已经越来越近,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
“快走!”了尘和尚推了他一把,将他推进洞口,“记住,云深处的阶梯,从来都不止一条!”
沈醉跌进洞口的瞬间,听见殿门被撞开的声音,以及了尘和尚的喝骂声。他下意识地回头,看见洞口的地砖正在缓缓合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了尘和尚手里突然燃起的火焰——那火焰是蓝色的,像极了天机阁的“蚀骨”毒火。
而在火焰的映照下,沈醉看见供桌后面的墙壁上,刻着一行字,是用鲜血写的:
“玉衡不死,惊蛰难安。”
地砖彻底合上,黑暗吞噬了一切。沈醉摸着手里的竹简,耳边还回荡着了尘和尚的话。
云深处的阶梯,从来都不止一条。
那另一条,通向哪里?
他正想着,脚下突然一空,身体开始往下坠落。风声在耳边呼啸,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坠向一个更深、更黑的地方。
而那卷竹简,不知何时竟散发出淡淡的荧光,照亮了他前方的路——那不是石阶,也不是平地,而是一道布满尖刺的岩壁,岩壁上刻着些古老的文字,在荧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沈醉的心猛地一沉。
看来,这云深处的阶梯,比他想象的,要长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