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带着牡丹的甜香,拂过靖王府朱红的宫墙。檐角的铜铃轻响,与王府深处传来的钟鸣交织,衬得这座占地千亩的府邸愈发庄严肃穆。今日是靖王府一年一度的春祭大典,祭祀靖王先祖与护府神灵,自宇文擎袭爵以来,从未有过一日懈怠。
林微身着正红色织金蟒纹褙子,下配石青色马面裙,腰间系着双鱼玉佩,是宇文擎特意寻来的前朝古玉,温润通透。她作为靖王府正妃,今日需以主母之姿,与宇文擎一同主持祭典。梳洗完毕时,窗外的天刚蒙蒙亮,晨光透过菱花窗,在描金的妆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王妃,太夫人那边派人来催了,说祭典吉时将至,让您尽快前往宗祠前庭。”贴身丫鬟青禾轻声禀报,手中捧着一顶点翠珠钗,正要为林微插上。
林微抬手按住鬓边,目光落在铜镜中自己的倒影上。镜中的女子眉如远山,眸若寒星,褪去了初入王府时的青涩,多了几分执掌中馈后的沉稳。这半年来,她凭借现代管理知识规整王府内务,厘清账目,革除陈规,虽引得不少老仆不满,却也让王府上下运转得井井有条,连宇文擎都赞她“治府之才,不输男儿”。
“知道了。”林微声音平静,“让来人回话,我即刻便到。”她接过青禾手中的珠钗,亲手插在发髻一侧,“走吧,别让太夫人久等。”
青禾应了声,搀扶着林微起身。穿过抄手游廊时,两侧的牡丹开得正盛,姹紫嫣红,簇拥着青石小径。林微目光扫过花丛,瞥见廊柱后闪过一抹鹅黄色的身影,定睛看去,却是侧妃柳如眉身边的丫鬟画春。那丫鬟鬼鬼祟祟,见林微看来,慌忙缩了回去。
林微眼底掠过一丝冷光,并未多言。柳如眉自入府以来,表面温婉柔顺,对她恭敬有加,暗地里却屡次试探,前几日还试图在她的汤药中掺加寒性药材,被她用银针试出,轻轻敲打了一番。今日祭典关乎王府气运,柳如眉怕是不会安分。
宗祠前庭早已布置妥当。青石板铺就的地面打扫得一尘不染,正中央设着三层祭台,上面摆放着牛羊三牲、瓜果点心,香炉中香烟袅袅,氤氲缭绕。宇文擎一身玄色朝服,腰束玉带,身姿挺拔如松,正与几位族中长辈交谈。见林微到来,他眼中闪过一抹柔和,迈步迎了上来。
“怎么才来?”宇文擎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太夫人刚才还念叨你。”
“梳洗耽搁了片刻。”林微抬头看他,目光清澈,“都准备好了?”
“嗯。”宇文擎颔首,伸手替她理了理微乱的衣领,“今日祭典规矩多,你跟在我身边,不必多言,一切有我。”
林微点头,心中暖意融融。自从嫁给宇文擎,他虽不善言辞,却总能在细微之处给予她足够的支撑。这份信任与呵护,是她在这陌生的古代世界最坚实的依靠。
两人并肩走向祭台时,太夫人拄着龙头拐杖,从偏殿走了出来。太夫人身着深紫色织锦褙子,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却锐利如鹰,落在林微身上时,带着几分审视与不满。
“微儿,今日是春祭大典,关乎我靖王府的兴衰荣辱,你身为正妃,当谨言慎行,不可有半分差错。”太夫人语气严肃,不带一丝温度。
“孙媳明白,定不辱使命。”林微微微躬身,礼数周全。她知道太夫人一直不满她的出身,更看不惯她以女子之身插手王府事务,但若想在靖王府立足,这些刁难只能一一受下。
太夫人冷哼一声,不再多言,转身走上祭台左侧的主位坐下。族中其他长辈也纷纷落座,目光齐聚在祭台之上。
吉时一到,礼官高声唱喏:“祭典开始,奏乐!”
悠扬的古乐响起,十二名身着青衣的乐师手持笙箫管笛,演奏起庄重的祭祀乐曲。宇文擎手持香烛,缓步走上祭台,焚香、跪拜、祈福,一举一动都遵循着古老的仪式。林微站在他身侧,按照礼官的指引,恭敬地行着祭拜之礼。
就在宇文擎将第三炷香插入香炉时,异变陡生。
“轰隆——”
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乌云密布,狂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吹得祭台上的帷幔猎猎作响。更诡异的是,祭台中央供奉的那尊玉制神像,突然发出一道刺目的红光,紧接着,神像底座的供桌开始剧烈摇晃,上面的瓜果点心纷纷滚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怎么回事?!”族中一位白发老者惊呼出声,脸色瞬间惨白,“难道是我们得罪了神灵,引来天怒?”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慌乱起来。祭祀之时天降异象,在古人看来,无疑是不祥之兆。太夫人猛地站起身,拐杖重重地敲在地面上,沉声道:“慌什么!不过是些自然现象,休要胡言乱语!”
话虽如此,太夫人的眼神却紧紧盯着林微,带着明显的怀疑。在她看来,林微来历不明,行事怪诞,定是她触怒了先祖与神灵,才会引发这般异象。
林微心中一凛,她分明感受到刚才那道红光并非自然形成,而且供桌摇晃的幅度太过刻意,不像是地震,倒像是有人在暗中作祟。她目光快速扫过祭台四周,瞥见柳如眉站在人群中,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随即又恢复了惶恐不安的神色。
“大家莫慌!”宇文擎沉声道,声音沉稳有力,瞬间压下了众人的慌乱,“不过是骤起狂风,待风停之后,祭典继续。”他说着,正要吩咐下人收拾祭台,却见林微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王爷,不对劲。”林微低声道,目光落在那尊玉制神像上,“你看神像的眼睛。”
宇文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尊原本温润洁白的玉神像,双眼处竟渗出淡淡的红色,像是血迹一般,顺着神像的脸颊缓缓滑落。这一幕诡异至极,让在场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血!神像流血了!”有人尖叫起来,吓得连连后退。
太夫人脸色铁青,指着林微怒声道:“林微!定是你!定是你平日行事乖张,不敬先祖,才引得神灵降罪!”
“太夫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林微面色平静,目光直视着太夫人,“祭典之上,异象突生,尚未查明原因,怎能贸然归咎于我?”
“若非你,为何偏偏在你主持祭典时出现这般怪事?”太夫人怒不可遏,拐杖直指林微,“你这个妖女,当初就不该让你嫁入靖王府!如今你不仅败坏王府风气,还引来神灵震怒,我看你是想毁了靖王府!”
柳如眉适时上前,扶住太夫人的胳膊,柔声劝道:“太夫人息怒,王妃姐姐也不是故意的。或许只是今日天气特殊,才会出现这般异象。我们还是先查明原因,再作定论吧。”她说着,目光看向林微,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林微心中冷笑,柳如眉这话说得看似公允,实则是在火上浇油,暗示异象与她有关。她知道,今日若不能查明真相,不仅她在王府的地位会一落千丈,恐怕还会被冠以“妖女”的罪名,性命难保。
“太夫人既然认为是我触怒了神灵,那不如就让我来查明真相。”林微向前一步,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若真是我的过错,我甘愿受罚;若有人暗中作祟,嫁祸于我,我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宇文擎眉头微皱,拉住林微的手,低声道:“微儿,此事凶险,你不必亲自出面。”
“王爷,我必须去。”林微抬头看他,眼神坚定,“这不仅关乎我的清白,更关乎靖王府的声誉。今日之事,若不能水落石出,日后定会流言四起,对王府不利。”
宇文擎看着她眼中的执着,知道她心意已决。他沉吟片刻,沉声道:“好,我信你。但你务必小心,若有任何危险,即刻停下。”
“嗯。”林微点头,转身走向祭台。
她先是走到供桌旁,蹲下身仔细查看。供桌的四条腿都很稳固,并无松动之处,刚才的摇晃确实诡异。她又拿起摔落在地上的瓜果,放在鼻尖轻嗅,隐约闻到一丝淡淡的苦味,不像是瓜果本身的味道。
接着,她走到那尊玉神像前。神像高约三尺,由整块羊脂玉雕琢而成,工艺精湛。此时神像的双眼依旧在渗出红色液体,林微伸出手指,轻轻蘸了一点,放在鼻尖嗅了嗅,又用指尖捻了捻。
这红色液体并非血迹,而是一种类似朱砂的物质,但比朱砂更为粘稠,还带着一丝特殊的气味。林微心中一动,她记得现代化学中有一种天然矿物,名为“赤铁矿”,研磨成粉后与油脂混合,会呈现出类似血色的红色,而且不易褪色。难道这神像“流血”,是有人用了这种物质?
她又仔细查看神像的底座,发现底座与祭台接触的地方,有一道细微的缝隙,缝隙中卡着一小块木屑。林微心中了然,供桌摇晃,定是有人在祭台之下做了手脚,比如安装了某种可以震动的机关。
“青禾,去取一盆清水和一块白布来。”林微吩咐道。
青禾连忙应声,快步跑去取来。林微接过白布,蘸了水,轻轻擦拭神像的双眼。那红色液体遇水后,果然渐渐褪去,露出了玉神像原本洁白的质地。
“大家请看。”林微举起手中的白布,布面上沾染着红色的痕迹,“这并非神像流血,而是有人用特殊的颜料涂抹在神像之上,遇风之后,颜料融化,才造成了‘流血’的假象。”
众人凑近一看,果然如林微所说,白布上的红色并非血迹,心中的恐惧稍稍减轻了一些。太夫人眉头紧锁,沉声道:“就算神像流血是假的,那供桌摇晃、天降惊雷又如何解释?”
“供桌摇晃,是有人在祭台之下安装了机关。”林微说着,走到祭台边缘,俯身查看祭台底部,“大家请看,祭台的木板之间有一道明显的缝隙,缝隙中还卡着木屑,显然是近期被人动过手脚。”
宇文擎立刻吩咐侍卫:“下去查看祭台底部!”
两名侍卫领命,纵身跃下祭台,趴在地上查看。片刻后,一名侍卫高声道:“王爷,王妃娘娘,祭台之下果然有机关!是一个木制的转轮,上面系着绳索,拉动绳索,转轮便会转动,带动祭台摇晃!”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没想到这异象竟然是人为造成的!太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向林微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
林微继续道:“至于天降惊雷,不过是巧合。今日天气本就闷热,出现雷阵雨并不奇怪。只是有人刻意利用了这一点,在雷声响时触发机关,制造出神灵降罪的假象。”
“是谁?是谁竟敢在祭典之上作祟?”族中那位白发老者怒声问道,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带着浓浓的审视。
林微目光落在柳如眉身上,柳如眉脸色发白,眼神躲闪,不敢与她对视。林微心中冷笑,证据已经差不多了,现在只需要找到幕后主使。
“要查明是谁做的,并不难。”林微缓缓道,“那神像上的颜料,并非寻常之物,而是由赤铁矿粉与油脂混合而成,这种颜料制作工艺复杂,寻常人家很难得到。而且,安装机关需要熟悉祭台的构造,还要有机会在祭典之前潜入宗祠,动手脚。”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柳如眉和她身边的丫鬟画春,“昨日下午,我让青禾去宗祠检查祭典准备情况,正好看到画春在宗祠附近徘徊,形迹可疑。画春是侧妃娘娘身边的人,侧妃娘娘入府以来,对宗祠的构造颇为感兴趣,曾多次向管事打听祭台的情况。”
柳如眉脸色骤变,连忙道:“王妃姐姐,你可不能血口喷人!画春只是路过宗祠,我打听祭台情况,也只是好奇而已,怎能因此就断定是我做的?”
“是不是血口喷人,问问画春便知。”林微看向画春,眼神锐利如刀,“画春,昨日下午你在宗祠附近做什么?是不是奉了侧妃娘娘的命令,潜入宗祠安装机关,涂抹颜料?”
画春吓得浑身发抖,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王妃娘娘饶命!奴婢没有!奴婢只是路过,真的只是路过!”
“路过?”林微冷笑一声,“宗祠附近有专人看守,若非府中主子允许,下人不得靠近。你一个侧妃身边的丫鬟,为何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那里?而且,我还听说,前几日你曾托人在城外购买赤铁矿粉,可有此事?”
画春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她确实奉了柳如眉的命令,去城外购买赤铁矿粉,还趁着夜色潜入宗祠,在祭台之下安装了机关,又在神像上涂抹了颜料。本以为计划天衣无缝,没想到竟被林微一一识破。
柳如眉见画春快要撑不住了,心中焦急,厉声道:“画春,你快说!是不是有人陷害你,让你嫁祸于我?”
画春抬起头,看着柳如眉,眼中满是绝望。她知道,若是承认了,柳如眉绝不会放过她;若是不承认,林微手中证据确凿,她也难逃惩罚。左右都是一死,不如拉柳如眉下水。
“是!是侧妃娘娘让我做的!”画春哭喊道,“侧妃娘娘说,王妃娘娘太过强势,抢了她的风头,还让她在王府中处处受气。她想借着祭典的异象,陷害王妃娘娘是妖女,让王爷休了王妃娘娘,这样她就能取而代之,成为王府的正妃!”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众人都没想到,平日里温婉柔顺的侧妃,竟然如此心机深沉,为了上位,不惜在祭典之上作祟,陷害正妃。
柳如眉脸色煞白,瘫软在地,尖叫道:“你胡说!我没有!是你自己想陷害我,编造谎言!”
“我没有编造谎言!”画春激动地喊道,“侧妃娘娘,你还让我在供桌上的瓜果里下了苦味的药粉,说这样能让众人更加相信是神灵降罪!那些药粉还在我房里的梳妆盒里,不信可以去搜!”
宇文擎脸色铁青,眼中满是怒火。他没想到,自己一直容忍柳如眉,竟是养虎为患。他厉声吩咐道:“来人!去侧妃院中搜查!”
几名侍卫立刻领命,快步离去。片刻后,侍卫拿着一个小巧的锦盒回来,高声道:“王爷,王妃娘娘,在侧妃娘娘的梳妆盒里,确实找到了这种苦味药粉!”
铁证如山,柳如眉再也无法抵赖。她趴在地上,浑身颤抖,泪水直流,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