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尖锐而持续的长音,专入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它来自那台便携式生命监测仪。
屏幕上,代表心率的绿色波浪线,彻底变成了一条冰冷的,毫无起伏的直线。旁边代表各项生命体征的数字,正在以一种无可挽回的速度飞快清零。
9… 5… 2… 0。
一个鲜红的“FLAtLINE”字样占据了屏幕的中心。
解脱。
即是死亡。
在佩利冬被遣返的瞬间,维持着这座城市囚笼运转的能量核心失去了目标,停止了压制。而作为囚笼一部分,那个维系着孙长庚最后生命体征的系统,也随之走到了终点。
他自由了。
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咔。
最后一声轻响,连接着孙长庚脖颈的主导管也弹开了。
失去了所有外部支撑,那具枯槁得只剩骨架的身体,缓缓向一侧倒去。
就在他即将摔落在冰冷石台上的前一刻。
一道身影动了。
陆渊。
他几乎是一个跨步,就穿越了十几米的距离,在韩清、雷动和赵千讯三人还未从震惊和悲恸中反应过来时,稳稳地将那具轻得没有一丝分量的身体,抱在了怀里。
百年。
这是一场跨越了一百年的重逢。
亦是一场早已注定的永别。
被抱住的瞬间,孙长庚那早已失去所有神采的眼皮,竟奇迹般地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一条缝。他那张干枯蜡黄,如同古尸的脸上,竟泛起了一丝微弱的,属于活人的血色。
回光返照。
他的视线没有焦点,浑浊的眼球艰难地转动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连长……”
一声几乎轻不可闻的呼唤,从他干裂的喉咙里挤出。
陆渊低下头,将他抱得更稳一些。
他没有说话。
孙长庚的视线终于找到了焦点,他看到了陆渊那张没有被岁月侵蚀分毫的脸。浑浊的眼球里,瞬间亮起了一抹光。
那不是惊诧,不是疑惑。
是释然。
是游子终于归家的安心。
“连长……你……没变……”
他笑了。一个无比灿烂的,发自灵魂深处的微笑,在他那张枯槁的脸上绽放。这个笑容,冲淡了死亡的阴森,只剩下解脱的喜悦。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颤巍巍地抬起手,伸向自己早已破烂不堪的怀里。他的动作很慢,很艰难,每一次移动都牵动着全身最后一点生命力。
最终,他掏出了一样东西。
一枚古老的,巴掌大小的黄铜罗盘。
罗盘的表面布满了划痕与铜绿,边缘已经被摩挲得十分光滑,显然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它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物件,但在它出现的瞬间,陆渊周身的死寂气息,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
孙长庚将这枚冰凉的罗盘,塞进了陆渊的手中。
他的手,瘦骨嶙峋,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连长……”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而微弱,每一字都像是从生命尽头挤出来的。
“我们……尖刀连的兄弟……我们不是士兵……”
这句话,让刚刚挣扎着站起来的韩清三人,心头剧震。
不是士兵?那是什么?
孙长庚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用尽全力说出了那个颠覆一切的定义。
“我们……是‘锁’……”
锁?
什么锁?
陆渊攥住了那枚罗盘,罗盘的冰凉触感,顺着他的手臂,一直传到心脏。
孙长庚的喘息越来越微弱,他看着陆渊,眼中的光芒开始消散,但他的意志却前所未有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