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棣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他走到一旁,望着滔滔东去的黄河水,心中五味杂陈。他与岳飞相识多年,从结义以来,一同征战沙场,出生入死,早已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岳飞的忠勇、谦逊与谋略,都让他极为赏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他怎舍得让这样一员猛将离开?
但他深知军令如山,杜充身为东京留守,手握重兵,其军令不可违抗。宗泽病逝后,杜充接任东京留守,此人性格刚愎自用,心胸狭隘,与宗泽的仁厚宽宏截然不同。王棣心中虽有不满,却也无可奈何,他身为东京留守司下辖将领,必须服从杜充的调遣。
“杜留守的军令,不容违抗。”王棣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坚定却带着一丝疲惫,“鹏举,你虽归我节制,但东京留守司的调令,我亦无权阻拦。”他走到岳飞面前,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银甲碰撞发出“铛”的一声轻响,“我知道你心中不舍,我又何尝不是?竹芦渡的防线,还需你我一同坚守,只是军令如山,只能从命。”
岳飞垂下眼眸,望着手中的文书,指尖紧紧攥着纸边,将那桑皮纸攥得皱起。他想起了宗泽元帅的嘱托,想起了竹芦渡百姓的期盼,想起了与将士们一同浴血奋战的日夜。但他深知自己身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杜充的调令虽不合时宜,他却不能违抗。
片刻之后,他缓缓抬起头,眼中的迷茫与不舍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与决绝。他将文书揣入怀中,对着王棣躬身行了一礼,声音铿锵有力:“末将遵命!即刻整顿兵马,返回开封!”
王棣望着他坚毅的脸庞,心中既是欣慰,又是惋惜。他知道岳飞心中的委屈与不甘,却也只能如此。他沉吟片刻,对身旁的文书道:“传令下去,将此次赏赐给岳飞的百两白银、二十匹绢帛即刻送来,另外,取我珍藏的那副玄铁护心镜,一并交给岳将军。”
文书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捧着一个木盒回来。王棣接过木盒,打开盖子,里面躺着一副玄铁打造的护心镜,镜面光滑如镜,泛着冷冽的寒光,边缘雕刻着精美的云纹,中间镶嵌着一块小小的和田玉,那是祖父生前赠予王棣的宝物,据说能挡箭矢利刃。
“鹏举,这副护心镜,你带上。”王棣将木盒递到岳飞手中,目光诚恳,“开封府局势复杂,杜留守为人难测,你此去,务必多加小心,凡事三思而后行,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麾下的弟兄。”
岳飞接过木盒,入手沉甸甸的,他能感受到护心镜上的寒意,更能感受到王棣的情谊。他再次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多谢将军厚爱!末将定不负将军所托,若有机会,必再随将军征战沙场,驱除金虏!”
杨再兴走上前来,拍了拍岳飞的胳膊,粗声粗气道:“二哥,此去一路保重!若那杜充敢为难你,你便捎个信来,我杨再兴拼了这条命,也去开封救你!”
张宪也道:“岳将军,路上务必小心金军余孽,我已令斥候沿途探查,为你扫清障碍。”
许青叹了口气:“岳将军忠勇过人,只是可惜了这竹芦渡的防线。愿你此去一切顺遂,早日归来。”
岳飞一一谢过众人,目光扫过营中的将士,扫过河滩上欢呼的百姓,扫过这片刚刚经历过激战的土地。他握紧了手中的沥泉枪,枪身的寒芒与护心镜的寒光交相辉映,映照着他坚毅的脸庞。
他转身对麾下的亲兵道:“传令下去,即刻整顿兵马,清点粮草箭矢,半个时辰后,拔营启程,返回开封!”
“遵命!”亲兵们齐声应道,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舍。
王棣望着岳飞忙碌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他走到黄河边,望着滔滔河水,手中的虎头湛金枪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发出一阵清越的嗡鸣。竹芦渡的胜利还在眼前,却不得不与并肩作战的兄弟分别,他知道,这或许只是乱世之中无数别离的开始。
阳光渐渐西斜,将黄河水面染成一片金黄。岳飞已经整顿好了兵马,两千余名精锐将士列队站在河滩上,银甲在夕阳下泛着金光,沥泉枪斜背身后,枪缨上的红绸在风中飘扬。岳飞翻身上马,胯下战马嘶鸣一声,仿佛也在为即将到来的别离而感伤。
他勒住马缰,转过身,对着王棣及众将拱手行礼:“大哥,诸位兄弟,后会有期!”
王棣也拱手还礼,声音低沉而有力:“鹏举,一路保重!盼你早日归来,共赴国难!”
岳飞不再多言,双腿一夹马腹,战马迈开步子,向着开封的方向疾驰而去。两千余名将士紧随其后,马蹄声踏在河滩上,发出整齐而沉闷的声响,渐渐远去。
王棣立于土坡之上,望着岳飞远去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芦苇丛的尽头,再也看不见。晚风吹过,芦苇丛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不舍。他握紧了手中的虎头湛金枪,指节发白,心中暗下决心:无论前路如何艰难,他都将坚守这竹芦渡,坚守这中原大地,等待岳飞归来,等待再次并肩作战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