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第五日,进入相州地界,沿途渐见流民扶老携幼,皆是避金兵而来。这日午后,刚转过一道山坳,忽闻前方林中传来金人的呼喝声,紧接着,百余骑金兵如黑云般涌出,为首金将生得虎背熊腰,左目蒙着黑布,只余右目如鹰隼般狠厉,手中一柄开山斧足有碗口粗,斧刃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
“是金军的‘独眼龙’完颜烈!”一名曾在相州守过城的士兵惊呼,“此人嗜杀成性,前几日刚屠了安阳堡!”
岳飞心中一沉——此处是平原,无险可守,宋军虽有十一人,却半数带伤,还要看管俘虏,硬拼绝无胜算。他当机立断:“李兄弟,你带伤员和拓跋耶乌从右侧山沟撤退,我来断后!”
“将军又要孤身犯险?”李现急道,“这次我与你一同!”
“不行!”岳飞厉声道,“伤员需要你护着,南下投王将军,还需你相助!快走!”
话音未落,完颜烈已挥斧冲来,身后金兵如潮水般涌至。岳飞翻身上马,沥泉枪在手,迎着金兵便冲了上去:“金贼休走!岳飞来也!”
枪尖挑落最先冲来的金兵弯刀,岳飞借势翻身下马,避开完颜烈的开山斧——那斧刃擦着马腹劈过,将雪地砍出一道深沟,积雪飞溅。他转手一枪,刺穿一名金兵的咽喉,鲜血喷溅在雪地上,如红梅骤绽。
李现见状,知不能再拖,忙指挥伤员撤退,自己则提刀守在沟口,斩杀了两名追来的金兵。可金兵人数太多,很快便有数人绕过岳飞,朝着山沟冲去。李现挥刀阻拦,却被一名金兵从侧面偷袭,刀砍在肩甲上,火星四溅。
“李兄弟!”岳飞瞥见,心中一急,猛地一枪逼退完颜烈,转身便往山沟方向冲。可就在此时,一支冷箭从斜刺里射出,直取岳飞后背——那是完颜烈暗藏的弓箭手,箭杆上还缠着狼牙刺。
千钧一发之际,李现猛地扑上前,将岳飞推开。箭簇“噗嗤”一声穿透他的肩胛,箭尾的羽毛在风中颤了颤。李现闷哼一声,却反手抽出腰间短刀,掷向那名弓箭手,正中其面门。
“找死!”完颜烈见偷袭不成,怒吼着挥斧劈向李现。李现刚拔出肩上的箭,鲜血如泉涌,哪来得及闪避?只听“铛”的一声,他用刀勉强格挡,却被斧力震得虎口崩裂,刀身脱手飞出。完颜烈顺势一斧,劈中李现胸口,玄铁斧刃劈开铠甲,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粗布战袍。
“李兄弟!”岳飞目眦欲裂,疯了般冲向完颜烈,沥泉枪舞得如疾风骤雨,枪尖直指其独眼。完颜烈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却仍狞笑道:“南蛮小儿,看你还能撑多久!”
李现倒在雪地里,气息微弱,却仍伸手抓住岳飞的战袍下摆,声音嘶哑:“将军……莫要管我……速去开封……投王将军……完成抗金大业……”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半旧的铜牌,上面刻着“殿前司李现”五字,“这是我的军牌……若能见着王将军……替我说……我未能……陪将军走到底……”
话音未落,李现的手便无力垂下,双目圆睁,望着南方的天空——那里是开封府的方向,是他未竟的抗金之路。
“啊——!”岳飞发出一声悲愤的怒吼,猛地将沥泉枪刺入完颜烈的肩胛。完颜烈惨叫一声,拔斧便逃,金兵见主将受伤,顿时乱作一团。岳飞却无心追赶,抱起李现冰冷的身躯,跪在雪地里,泪水混着血水落在李现的脸上。
夕阳西下,将雪地染成一片血红。岳飞亲手将李现埋在山沟旁的松树下,立了块木牌,上面刻着“宋将李现之墓”。他拾起李现的军牌,揣进怀中,又看了眼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拓跋耶乌,眼中的赤红渐渐褪去,只剩如寒潭般的坚定。
“李兄弟,”岳飞对着墓碑深深一揖,“我定不负你所托,南下开封,投奔王将军,杀尽金贼,还我河山!”
说罢,他翻身上马,沥泉枪斜背在肩,身后跟着幸存的几名士兵和俘虏,朝着开封府的方向疾驰而去。寒风卷着雪粒,打在他的战袍上,却吹不散他眼中的信念——李现的遗愿,抗金的大业,都在前方等着他;而那位在东京主持抗金大局的王棣,便是他此刻唯一的指望。马蹄踏雪声渐远,只留下那座孤零零的墓碑,在太行山谷间,守着未竟的忠魂。
开封府的城门在暮色中如巨兽蛰伏,吊桥横跨护城河,桥面积雪被往来马蹄碾得紧实,泛着青黑的光。岳飞勒住战马,望着城头飘扬的“宗”字大旗与“王”字帅旗交相辉映,旗角被北风扯得猎猎作响,心中不由得一紧——这便是如今抗金的中枢之地,也是李现临终前叮嘱他务必抵达的地方。
城门守军见他身着旧战袍,肩背沥泉枪,身后跟着几名带伤士兵与捆绑的俘虏,当即上前盘问。岳飞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王彦那卷黄麻文书与李现的军牌,沉声道:“吾乃岳飞,特来投奔王将军与宗留守,有要事禀报。”
守军见他神色凝重,又看了眼被捆得结实的拓跋耶乌——那金将头盔上的黑雉羽格外扎眼,便知非同小可,忙引着众人往荆国公府而去。沿途皆是忙碌的景象:义军士卒扛着粮草往来穿梭,工匠在城角锻造兵器,铁匠铺的火星溅在积雪上,瞬间融成细小的水洼;巷口酒肆里,几名将领围着舆图争论,声线虽低却透着激昂,连檐下悬挂的冻肉都似在跟着震颤。岳飞望着这一切,心中暖流涌动——原来真如传闻所言,宗泽与王棣已将开封打造成了抗金的铁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