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暂退青城(2 / 2)

“开门!”何栗的声音劈碎暮色,剑脊砸在铁锁上迸出火星,“时局艰难,共抗胡虏!”

杨再兴盯着廊柱上的银枪,忽然暴喝一声挣断绳索,铁链崩裂的脆响里,他反手夺过张叔夜抛来的佩刀,刀光劈向捆枪的麻绳。红绸枪缨陡然舒展,像道血箭直刺檐角,惊得寒鸦扑棱棱飞起,翅尖扫过他染血的眉骨。

“铁牛爷爷的刀!”张铁牛的吼声震落廊下积雪,许青扔过一柄捡来的朴刀,刀鞘撞在他掌心时,铜铃突然炸响——那是被关押时被夺走而崩断的簧片,此刻倒成了催命的鼓点。他劈断王忠脚镣的刹那,少年抓起地上的短刀,指甲缝里的血在刀柄上画出歪扭的“忠”字。

朱淮将断弓插进腰后,弯腰抄起院角的断矛,竹片上的黄沙簌簌落在肩头,倒像披上了层金甲。许青按住渗血的箭伤,从假山石后拖出张宪藏的铁胎弓,弓弦虽松了半寸,搭上朱淮递来的狼牙箭时,指节仍稳如磐石。

“汴京失守,金狗正屠城!”何栗的剑指向巷外,紫袍下摆扫过被踩碎的梅枝,“百姓已在街头筑栅,缺的是带刀的汉子!”

杨再兴的银枪率先挑开府门,枪缨红得像团活火。张铁牛的朴刀劈翻两个拦路的金卒,刀光卷着血珠溅在“杀金”二字的刺青上,倒像是给那墨色纹身处了色。许青的箭穿透雪幕,正中三丈外金卒的咽喉,箭羽震颤的频率,恰如他胸口起伏的喘息。

南薰门内的街巷早已成了修罗场。铁匠铺的老王举着烧红的铁砧,将个金卒的脸烫得滋滋冒白烟;绸缎庄的掌柜娘子挥着剪刀,缎面被血浸成暗紫,倒比蜀锦更艳;甚至有白发老丈抱着金卒的腿,咬得牙龈淌血,直到被马蹄踏碎身躯,手里还攥着半块铺路石。

杨再兴的银枪在人群里搅起血浪。枪尖挑着个金卒的咽喉,枪尾又撞碎另一个的脑壳,滚银枪缨扫过断墙时,惊起一串挂在砖缝里的断指——那是今早被金卒剁下的百姓手指,此刻倒像串血色的念珠。

“射马!”张宪的吼声压过金人的狼嚎。他踩着尸堆攀上酒肆二楼,断弓虽不能满拉,却借着窗棂作支点,一箭射穿金将的马眼。惊马驮着将官撞进粮栈,麻袋破裂的簌簌声里,白花花的米粮混着脑浆漫出来,在雪地上积成片浑浊的乳白。

朱淮的断矛捅进金卒小腹时,忽然被对方的弯刀削掉半只耳朵。血顺着下颌滴在断弓上,他反而笑得更烈,左手死死攥住矛杆往深处送,右手捡起地上的铁钳,生生拧断了那胡虏的脖颈。王忠跟在他身后,短刀虽只及人腰,却专刺马腹——那些被战马踏碎的孩童尸身,此刻都成了他眼底的火。

许青的箭射完最后一支,便抽出靴筒里的匕首。他的箭伤在巷战里被撞裂三次,血浸透短打后冻成硬壳,倒像披了层铁甲。当金人的重锤砸塌院墙时,他正抱着个被吓傻的孩童,后背硬生生扛了那记重击,骨裂声里,匕首仍精准地扎进锤手的咽喉。

南薰门的城楼在火光里扭曲成鬼影。杨再兴的银枪离门楣只剩三尺,枪尖已挑落三具金兵的尸身,却被城上泼下的火油逼退。红绸枪缨燃起来时,他竟反手将烧着的枪杆掷向敌阵,火团炸开的刹那,看见张铁牛正抱着个断腿的老妇,用身体挡住劈来的狼牙棒。

“够了!”金将完颜粘罕的吼声从城楼上滚下来。他望着街巷里层层叠叠的尸身——有穿官袍的,有披布衣的,甚至有裹着襁褓的婴孩,这些南蛮的血在雪地里漫开,竟比他们抢来的绸缎更艳。自己的铁骑已折损三成,再耗下去,怕要被这困兽拖垮。

铁箭插在雪地里,枪缨的余烬还在冒烟。何栗扶着断墙喘息,张叔夜用剑支撑着站起,杨再兴的银枪斜插在尸堆上,红绸在风里飘成半面残破的旗。民众的怒吼渐渐低下去,只剩下伤者的呻吟和风雪的呜咽。

完颜粘罕的使者在三更时穿过尸堆,羊皮纸上的墨迹混着血污。休兵和谈的字样在火把下明明灭灭,像极了那些在巷战里熄灭的生命。杨再兴用枪尖挑起那份文书,忽然将其劈碎在火里:“今日暂歇,明日——”

他的话被满城的咳嗽声淹没。许青咳着血笑起来,朱淮用断矛在雪地上画了个歪扭的“宋”字,王忠把冻僵的手指放进嘴里呵气,张宪正用断箭在城砖上刻着什么,火光里隐约能看见是“还我河山”。

残雪在靴底咯吱作响,杨再兴的银枪斜拄在冻土上,枪尖挑着半片染血的金旗,红绸缨被冻成硬邦邦的血痂。他站在斡离不的毡帐前,玄色劲装的裂口还在渗血——那是方才巷战被金将狼牙棒划开的伤,此刻倒像道醒目的界碑,将宋金两方的人隔在风雪里。

“放还二帝。”

四个字从他齿间挤出来,混着喉间的血沫,砸在毡帐的毛毡上,竟震得帐内炭火噼啪跳了跳。身后的张铁牛把朴刀往地上一顿,刀背撞在冻裂的砖缝里,溅起的冰碴子打在甲叶上,叮当作响如催命铃。许青按着肋下的箭伤,指节在弓身上抠出五道血痕,张宪攥着半截断箭,箭镞在掌心硌出青紫的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