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汴京城破(2 / 2)

宣化门的断轴还在寒风里咔啦作响,只是这一次,再没人去理会那散架的老骨——因为汴梁城,破了。

风雪更烈了,卷着碎雪抽打在汴梁城的街巷上,却盖不住铁蹄碾碎青石板的轰鸣。完颜斡离不的女真铁骑如决堤的浊流,顺着宣化门内的大道涌进来,铁枪上的血珠被北风甩成细红的线,在雪地里拖出长长的痕迹。

巷口的酒旗被一名金兵的长刀劈成两半,青布“醉仙楼”三个字混着木杆碎屑飞起来,正落在一个抱头鼠窜的老汉脸上。老汉刚发出半声惊叫,就被后面驰来的战马踏中腰背,骨骼碎裂的闷响里,他蜷缩成个血团,怀里揣着的半块麦饼滚到雪地里,被马蹄碾成了泥。

“往这边跑!”有妇人扯着孩子往胡同里钻,孩子的虎头鞋跑掉了一只,光着的小脚踩在冰碴上,疼得放声大哭。妇人刚要弯腰去捡,后心已被金兵的短矛刺穿,矛尖从胸口透出,带着一团血沫子。她瞪着眼睛倒下去时,还死死攥着孩子的袄角,那孩子被拽得一个趔趄,随即被另一名金兵揪住发髻,哭喊着提起来,长刀一横,小小的身子便如断线的风筝般飞进了墙根的雪堆。

街心的牌坊下,十余名宋军正背靠着石柱抵抗。领头的队正左臂已被箭穿,箭羽上的红缨沾满冰雪,他却咬着牙将长枪拄在地上,嘶吼道:“守住这处!护着百姓退往内城!”话音未落,三名金兵已扑到近前,长刀劈得他铁甲火星四溅。队正猛地旋身,枪尖挑向最前那金兵的咽喉,却被对方用盾格开,另一名金兵的狼牙棒趁势横扫,正砸在他膝盖上——“咔嚓”一声脆响,队正单膝跪地,枪杆脱手时,他腾出右手拔出腰刀,往自己脖颈一抹,血箭喷在牌坊的“忠”字上,红得刺目。

剩下的宋兵见队正自刎,士气顿时垮了,有人转身想逃,却被金兵从背后追上,刀光闪过,头颅滚落在雪地里,眼睛还圆睁着望着皇宫的方向。有个年轻兵卒吓得瘫坐在地,双手乱摆:“我降!我降!”金兵却懒得理会,铁蹄直接从他胸口踏过,肋骨断裂的声音像踩碎了一篮冻梨。

郭京缩在破庙的供桌下,透过桌腿的缝隙往外瞧。他看见金兵踹开了隔壁的绸缎铺,掌柜的被按在柜台上,喉咙被一刀割开,血喷在堆得高高的锦缎上,红的、绿的、紫的绸缎混着血污被扯得遍地都是。几个金兵提着包裹出来,里面鼓鼓囊囊塞着金银,其中一个随手将件绣着凤凰的霞帔扔在雪地里,被马蹄碾得污秽不堪。

“往南退!往南退!”远处传来宋军将领的呼喊。残余的宋兵正且战且退,他们结成小小的方阵,用盾牌护住两侧,一步步向皇宫方向挪动。有个旗手被流矢射中,旗杆脱手时,他竟用肩膀扛着大宋的龙旗继续后退,旗面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只是边角已被血污染透,龙纹上的金粉在雪光里闪着惨淡的光。

突然,西巷传来轰然一声炸响——那是百姓为了阻挡金兵,推倒了自家的院墙。砖石堆成的障碍暂时拦住了骑兵,却挡不住步兵的攀爬。金兵踩着砖石跃过断墙,长刀劈向墙后的百姓,惨叫声像被掐住的鹅,戛然而止又此起彼伏。

郭京的牙齿抖得更厉害了,他闻到了越来越浓的血腥味,还夹杂着焦糊气——有金兵点燃了草料铺,火光冲天而起,将半边天都映红了,雪花落进火里,瞬间化作白汽。火舌舔着屋檐,烧得木梁“噼啪”作响,房里传来妇人的哭嚎,很快又被浓烟吞没。

往皇宫去的路上,尸体已堆得能挡住半条街。有金兵用长枪挑着婴儿取乐,有金兵将抢来的珠宝往怀里塞,还有的正拖拽着哭喊的女子往马背上按。宋兵的抵抗越来越弱,他们的防线像被潮水冲刷的沙堤,一点点往后缩,最后只剩下零星的抵抗,变成了绝望的挣扎。

郭京忽然看见一队宋兵护着数十名百姓钻进了一条窄巷,巷口有座石拱桥,正是通往内城的捷径。他刚想挪身跟上去,却见两名金兵已策马堵住了巷口,弓箭连珠般射进去,巷子里的哭喊声很快就低了下去。

风雪似乎更大了,卷着血沫子打在破庙的门板上,发出“啪啪”的声响。郭京捂住耳朵,却挡不住四面八方传来的惨嚎——那是一座百年帝都在铁蹄下的哀嚎,是无数生灵在屠刀下的悲鸣。而远处,皇宫的方向,似乎还有稀疏的鼓声传来,那是最后的抵抗,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破庙门板被风撞得“哐当”乱响,郭京盯着供桌下那道半寸宽的缝隙,眼珠在血污与泥垢里转得飞快。西北角的草料铺火头渐弱,浓烟裹着雪片滚过街面,恰好遮住了巷口那队金兵的视线——他们正围着辆马车哄抢,车厢里的金银器皿被翻得叮当作响,谁也没留意这破庙的阴影。

“就是此刻!”郭京喉头滚了滚,混着血沫咽下口唾沫。他扒着供桌腿猛地一撑,肋骨撞在桌角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哼出半声。道袍下摆早被撕得褴褛,露出的小腿上划着数道血口子,沾着的冰碴融化后,血珠顺着脚踝滴在青砖上,晕开一个个暗红的点。

他猫着腰贴墙根挪到庙门后,手指刚碰到门板,就听见巷口传来金兵的笑骂——有个络腮胡金卒举着只玉簪子,正往同伴手里的皮囊里塞,皮囊鼓鼓囊囊,晃起来叮当作响,想来是塞满了抢来的首饰。郭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猛地拉开条门缝,像只受惊的耗子窜了出去,靴底踩在结冰的血水里,“哧溜”滑出半丈远,险些撞在堆尸上。

那堆尸是被金兵摞在巷口的,有穿“神兵”破甲的泼皮,有裹着棉被的百姓,还有个穿禁军甲胄的老兵,手还死死攥着半截断矛。郭京借着尸体的掩护往前爬,膝盖碾过碎冰与断骨,疼得他额头冒汗,却只顾着把脸往尸堆的阴影里埋——他看见那老兵脖颈上挂着块干粮袋,竟还剩小半块麦饼,便趁乱伸手扯了下来,塞进怀里时,指尖触到老兵的皮肤,冰得像块铁。

穿过三条胡同,前面忽然传来马蹄声。郭京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个猪圈里。圈里的猪早被金兵宰了,只剩摊暗红的血冰,他往稻草堆里一滚,浑身沾满猪粪与草屑,恰好遮住道袍的颜色。两匹金兵战马从圈外驰过,铁蹄踏在冻硬的泥地上,震得他耳膜发疼,隐约听见马上人在说:“粘罕大帅和二太子要查那妖道郭京,据说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