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云密布的颍昌府上空,朔风卷着沙尘,把日头刮得只剩一片惨白。颍昌府外的黄土地被七月的毒日烤得滚烫,风卷着沙尘掠过旷野,忽然间便被一阵沉闷的马蹄声碾碎。王棣勒住战马时,玄色锦袍下摆已被风撕得猎猎作响,破山刀在腰间轻颤,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狼。
“是完颜粘罕的‘铁浮屠’!”杨再兴的滚银枪突然指向远处,枪缨上的红绸被风扯得笔直。地平线上,黑压压的金军重甲骑兵正碾过来,铁蹄踏碎冻土的闷响,隔着半里地都能震得人耳膜发疼。那些骑士浑身裹着铁甲,连战马都披着重铠,远远望去如同一座座移动的铁山,甲叶碰撞声里混着蛮语呼喝,像极了传说中吞噬人命的幽冥巨兽。
王棣猛地挺枪,虎头湛金枪在昏暗天光里划出道冷冽的弧线,枪身映出他胸甲前“山河”二字的刺绣,墨色已被血热气熏得发烫:“列偃月阵!”
令旗挥动的刹那,杨再兴已提着银枪冲在最前。他座下战马是从金军手里夺来的汗血宝马,此刻前蹄人立而起,嘶鸣声刺破风幕。“太原王禀的账,今日该连本带利讨回来!”他吼声未落,银枪已化作一道流光,枪尖挑着的风都带着锐啸,第一个撞进金军前锋。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枪尖与铁浮屠的头盔相撞,火星迸起三尺高。那金军骑士连人带马被震得倒退三步,喉头却已飙出鲜血——枪尖竟从甲胄缝隙里钻了进去。杨再兴手腕一翻,银枪搅出个银弧,周遭三名金军的咽喉同时飙出血箭,尸身从马背上栽下来时,甲胄撞击冻土的闷响,像砸破了三口空棺。
王棣在阵中看得分明,虎头湛金枪忽然指向左侧:“许青听令!带刀盾营护左翼,朱淮听令!弓弩营放箭压制!”他话音刚落,骑兵营已在王忠的率领下撞进敌阵,骑枪枪杆横扫处,两名金军骑兵连人带甲被扫得飞起来,撞在后面的铁浮屠阵上,竟撞出个缺口。
朱淮指挥着弓弩营挽弓搭箭,箭雨破空而来,密密麻麻钉在金军铁甲上,大多被弹开,却也有几支刁钻的箭簇射穿了护眼甲片。惨叫声里,王棣突然拍马冲出,虎头湛金枪直劈一名金军百夫长。那百夫长举斧格挡,枪刃与斧柄相交的瞬间,百夫长只觉一股巨力涌来,虎口迸裂,斧头脱手的刹那,枪芒已如匹练般扫过他脖颈,滚烫的血喷了王棣满脸。
“大哥当心!”杨再兴的吼声突然炸响。王棣只觉后颈一凉,猛地侧身,一支狼牙箭擦着他咽喉飞过,钉在身后的盾车上,箭尾兀自嗡嗡作响。他回枪时,正见杨再兴的银枪如灵蛇出洞,将那放冷箭的金军射手连人带弓挑在半空,枪尖甩动间,尸身撞翻了五名金军骑士。
这场恶战从辰时杀到未时,颍昌府外的麦田被马蹄碾成烂泥,混着血变成暗褐色的浆糊。王棣的玄色锦袍早已被血浸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胸口“山河”二字的刺绣在汗水中发胀,像是要从皮肉里跳出来。他忽然注意到杨再兴肩头的旧伤又裂了,鲜血顺着银枪往下淌,在枪杆上积成暗红的溪流,却丝毫没减慢他出枪的速度。
“杨某杀够了!”杨再兴突然一声长啸,银枪舞成个浑圆的银球,枪影里不断传出骨骼碎裂的脆响。他座下战马已中了三箭,却依旧往前猛冲,直到前腿一软栽倒,杨再兴竟借着惯性凌空跃起,银枪直刺金军阵中那面黑色狼旗。
“那是金军统制的亲卫旗!”王棣心头一震,虎头湛金枪反手震开袭来的长枪,催马跟上。金军士兵的刀光与王棣的枪影在半空交织,王棣与杨再兴像两道闪电劈开铁浮屠的洪流。当杨再兴的枪尖挑落狼旗时,王棣的枪刃正好砍掉了举旗骑士的头颅,两颗首级在空中交错而过,滚烫的血雨落下来,打在两人脸上,竟都带着滚烫的温度。
十八战下来,颍昌府外的沟壑都被尸身填满。王棣清点人数时,见张铁牛的丈二矛断了半截,矛尖还嵌在金军百夫长的头骨里;杨再兴的银枪被血溅了三寸,枪杆上的印痕又多了十七处——每道印痕都对应着一场生死搏杀。有老兵指着远处的金军尸骸,说那穿紫袍的是粘罕的帐下大将,被杨将军一枪挑穿了护心镜,连带着三颗肋骨都飞了出去。
暮色中,王棣望着颍昌府的城门,虎头湛金枪插在地上,枪柄还在微微震颤。杨再兴靠过来,肩头的血浸透了甲胄,却咧嘴一笑:“金军看似来势汹汹。今日杨某算明白了,只要弟兄们的心还在,金狗的铁浮屠,不过是堆废铁,就是个纸老虎!”
风里忽然飘来血腥味混着麦香的气息。王棣低头看了看心口的刺青,“山河”二字被血渍浸得发黑,却在渐暗的天光里,透出比铁甲更硬的光。远处,幸存的“敢战士”正用金军的铁甲熔成箭头,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里,似有新的战歌在酝酿——那歌声要从颍昌府起,一路唱到黄河边,唱进汴京城里去。
朔风卷着雪沫子,打在“敢战士”的甲胄上噼啪作响。王棣勒住马缰时,虎头湛金枪的枪柄已凝了层薄冰,枪身映着远处金军的狼牙旗,寒光里裹着七分决绝。
“此处是左近的野狼谷,最利设伏。”他指尖在舆图上敲了敲,那处画着三道交错的溪流,“贤弟带三百骑佯败,引金军入谷;许青率盾手堵谷口,朱淮率弓弩营备着火箭——金军的先锋最爱追穷寇,这饵他们必吞。”
杨再兴的滚银枪在雪地里顿了顿,枪尖挑飞片雪花:“杨某这杆枪,正愁没处磨利。”他翻身上马,玄色披风扫过雪面,露出甲胄下渗血的旧伤——颍昌府那战裂的口子还没好透,此刻却被热血焐得发烫。
未时刚过,金军先锋的马蹄声便撞进谷口。领头的千户提着狼牙棒,见杨再兴的骑兵“溃不成军”,竟狂笑着挥军追赶。待得前锋尽数入谷,王棣突然挥下令旗,许青的盾阵“哐当”合拢,如道铁墙封死退路。火油营的火箭“嗖嗖”破空,拖着红焰扎进金军马队,刹那间烈焰腾起,把雪谷烧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