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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城在人在,城破人亡(2 / 2)

这支只剩几十来号人的队伍,像被血浸透的破旗,在金兵的黑浪里往前挪。刀砍在甲胄上,“噗”的一声闷响;枪捅进肉里,“滋”的一声溅出血;有人倒下时,总有人伸手去拽,拽不动的,便踩着他的尸身往前冲,嘴里吼着“杀”,声音哑得像破锣,却比金兵的嘶吼更烈。

从巷尾到开远门,不过三里地,他们却走了一个时辰。石板路上的血积了半寸,踩上去“咕叽”响,像踩着满地的碎心。有个老兵的肠子拖在地上,他却用短矛挑开迎面的刀,吼着“总管先过”,直到被三支枪刺穿,才轰然倒下,眼睛还望着城门的方向。

王禀的后背又添了两道刀伤,血顺着脊梁往下淌,浸透了战袍下摆,在地上拖出一道红痕。他右腿被长矛划了个口子,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却偏不肯慢——右手挥刀劈向金兵的咽喉,刀风里带着他粗重的喘息,竟比金兵的嘶吼还响。

李三儿用断刀撑着,一瘸一拐地护在他左后方,后背替他挡了半支冷箭,箭头从他肩胛骨穿出,他却哼都没哼,只反手一刀砍断了放箭金兵的手腕。

这支只剩几十来人的队伍,像一截烧红的铁,在金兵的黑潮里硬生生凿出条路。有人断了腿,就被同伴架着;有人没了兵器,就用牙齿咬、用石头砸;有人中了箭,箭杆还在颤,手里的刀却没松。他们的衣袍早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红的血、黑的烟、灰的土糊在一处,只有眼里的光,比开远门上的残旗还烈。

离开远门还有半条街时,王禀的左臂又中了一枪,枪尖穿透了胳膊,他闷哼一声,却借着枪杆的力道,将身前的金兵踹飞出去。那金兵撞在墙上,滑下来时,王禀已拔出那枪,反手掷出,刺穿了另一个金兵的胸膛。

“到了!”有人嘶吼,指着前方那扇残破的城门——开远门的门轴早被撞断,门板斜斜挂着,露出外面灰蒙蒙的天。

开远门的城楼早塌了半边,匾额“开远”二字被炮火熏得只剩个“开”字,像只睁着的眼,望着城外的尘烟。金兵在这里布了重阵,盾墙如铁壁,箭雨从墙后泼下来,带着哨音扎进残兵的皮肉里。

王禀喘着粗气,扶着墙站稳,身上的伤口少说也有三十来处,血顺着指缝往下滴,滴在门槛上,晕开一片。他望着身后跟着的几十来个血人,又回头看了眼巷子里涌来的金兵,突然笑了——那笑混着血沫子,像哭,又像怒。

“杀!”他举刀指向城门,刀上的血珠甩出去,落在一个少年兵的脸上,那少年抹了把脸,举着短矛就往前冲。

金铁交鸣的脆响、骨头碎裂的闷响、临死的惨嚎在开远门前炸开,像一场迟来的雷。王禀的刀越来越沉,眼前开始发黑,却偏死死盯着涌来的金兵——他知道,自己退一步,身后的人就少一分生机;自己倒下去,这城最后的气,怕是就散了。

风卷着城楼上的残旗,“哗啦啦”地响,像在替他们喊杀。王禀的刀又劈出去,这一次,却慢了半分,金兵的弯刀趁机划向他的脖颈——他猛地偏头,刀从脸颊擦过,带起的血珠溅在开远门的门匾上,把“开远”二字染得更红了。

他的左臂被砍得见了骨,右腿的箭深可见筋,血顺着裤腿往下淌,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红痕。可他每劈一剑,都带着破空的锐响,剑风里裹着血沫,竟逼得前排的金兵连连后退。

“总管!左肋!”少年兵小石头嘶吼着扑过来,用后背替他挡了一刀,自己却软了下去。王禀反手一剑削掉那金兵的头颅,弯腰想扶小石头,却觉胸口一凉——又一支枪捅进了肋下。他闷哼一声,剑却没停,斜劈下去,将持枪的金兵从肩劈到腰。

残阳的最后一缕光落在开远门上,把王禀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截没倒的城柱。他身上的伤口密密麻麻,血把战袍泡得发胀,可握剑的手仍没松,剑指处,二十来号残兵正用断刀、青砖、门轴,撞向金兵的盾墙,嘴里吼着“太原”,声音混着血沫,在暮色里飘得很远。

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破布,沉沉压在开远门的断墙残垣上。城外突然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马蹄声,不是巷战里的杂乱碎响,是千骑奔腾的“咚咚”声,震得脚下的血地都在发颤——那是完颜粘罕从联营调来的精锐,马蹄裹着塞外的风尘,铁蹄踏过护城河的冰碴(九月的河水虽未全冻,岸边却结了层薄霜),溅起的水花混着泥点,打在黑亮的甲胄上,映出狼旗的影子

“是金人的‘铁浮屠’!”有残兵嘶哑地喊,声音里淬着绝望。那些金兵个个骑着高头大马,甲胄是双层的,刀枪在暮色里泛着冷光,比先前的步卒凶悍十倍。他们不似寻常金兵那般乱冲,而是列着整齐的阵,从开远门塌落的城门洞鱼贯而入,马首相接,盾甲相连,像一道滚动的黑墙,往巷心挤压过来。

城内的金兵见状,也猛地收缩了包围圈。原本在盾墙后射箭的步卒纷纷挺枪上前,与城外涌入的骑兵形成犄角,盾甲相撞的“铿锵”声、马缰抖动的“哗啦”声,混着金兵“缴械不杀”的喝骂,把王禀等人困在了方圆丈许的空地上——那空地原是个杂货铺,此刻货架早被劈成了柴火,只剩半截柜台还立着,像块孤零零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