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下,完颜粘罕得知割地诏书被拒,脸涨得如猪肝般紫,将手中银酒壶狠狠掼在帐前石柱上,壶碎酒溅,竟在冻土上冻成了冰碴。“一群南蛮匹夫,敢违天命!”他咆哮着拔出腰间弯刀,刀光映得帐内烛火乱颤,“传我将令——三军用命,不破太原,誓不还师!”
军令一下,金营里顿时鼓角齐鸣,如雷的呐喊惊得汾河冰面都似在震颤。次日天未亮,黑压压的金兵便如潮水般涌向开远门,当先的是数十架云梯,每架都有十丈来长,梯身裹着铁皮,梯阶钉满倒刺,被数百名金兵扛着,踩着冻土发出“咯吱”怪响,直逼城墙。
“推偏桥!”金兵阵中又一声呼喝,将十数辆偏桥碾着碎石推进,偏桥放在车上蒙着厚牛皮,挡得住箭矢,车轮碾过之处,积雪混着血泥溅起半尺高。车后跟着扛着撞木的金兵,那撞木足有碗口粗,裹着铁皮,顶端嵌着铁制兽头,被数十人抬着,偏桥架在护城河上后,金军呼喝着将撞木撞向城门方向,“咚——咚——”的闷响震得城楼砖缝里簌簌掉灰。
更可怖的是阵后的抛石车,三十余架一字排开,车臂如巨蟒探颈,每架车旁都围着十数名金兵,正将汾河边捡来的巨石滚上吊篮。那些石头最小的也有笆斗大,大的竟似碾盘,原是汾河岸边冲刷了百年的青石,此刻被金兵凿去棱角,磨得浑圆,沾着河泥与冰碴,在晨光下泛着青黑的冷光。
“放!”
随着完颜粘罕的令旗挥下,抛石车的车臂猛地弹起,巨石呼啸着划破长空,带着尖厉的风声砸向城头。“轰隆——”第一块巨石砸在开远门的箭楼上,半截楼檐应声塌落,碎砖混着木屑飞溅,两名来不及躲闪的宋兵惨叫着被埋在
城楼上,王棣早按剑立在垛口边,甲胄上的霜花被热气熏化,凝成水珠顺着甲叶滚落。见巨石飞来,他猛地挥剑指向左侧:“盾阵!”
数百名手持铁盾的士兵齐齐上前,将盾牌叠成三重屏障,“铛——铛——”巨石砸在盾阵上,震得盾牌凹下去一块,持盾士兵被震得虎口流血,却无一人后退。王棣又指向云梯方向,对身边的张孝纯道:“张大人守抛石车,王某去会会那些爬墙的!”
说罢提枪跃过垛口,脚下踩着半截断箭,稳稳落在女墙上。此时头架云梯已搭上城头,梯顶的金兵口中衔着短刀,手抓倒刺向上攀爬,脸上沾着冻硬的血污,眼神如饿狼般凶狠。
“砍梯!”王棣一声断喝,身后几名老兵抡起大斧,照着云梯根部猛劈,斧刃砍在铁皮上迸出火星,“咔嚓”一声,梯身应声断裂,上面的金兵惨叫着摔下城头,砸在
另一处云梯上,两名金兵已爬至垛口,刚要纵身跃上,却被张宪抄起长枪,狠狠砸在面门。张宪脸上还有稚气,眉骨处缠着布条,是前几日被流矢擦伤的,此刻双目赤红,将枪杆横在梯顶,死死抵住后面的金兵,口中嘶吼:“狗贼莫上!”
城下的抛石车仍在嘶吼,汾河边的石头已被金兵搬得精光,后来竟连百姓家的石碾、井台石都被拆来充数,砸得城头砖石纷飞,烟尘弥漫。偏桥车已推进到护城河边缘,金兵正踩着偏桥往城下填柴草,想烧城门,却被城上浇下的滚油逼退,火油遇火燃起烈焰,将偏桥车烧得噼啪作响,车上金兵惨叫着滚落火中。
这般攻杀从黎明持续到日暮,金兵换了三拨人马,云梯断了二十余架,偏桥车烧了七八辆,抛石车的吊篮被城上射来的火箭引燃,烧得只剩焦黑的木架。汾河边连拳头大的碎石都难寻了,金兵阵中开始用土块、碎砖充数,砸在城上已无甚力道。
城楼上,宋兵也累得脱力,不少人靠在垛口边喘息,嘴角挂着血丝,手中的刀枪却仍紧紧攥着。王棣抹了把脸上的血污,那是刚才救一名小兵时被飞溅的碎石擦伤的,他望向城下尸横遍野的金兵,又看了看身边拄着滚银枪的杨再兴,忽然振臂高呼:“太原军民听着——金兵已力竭!他们石头用完了,锐气泄了!我等再撑一日,便是他们的死期!”
“撑住!撑住!”
城楼上爆发出沙哑却响亮的呼应,连那些带伤的士兵都挣扎着站直,举起兵器指向金兵。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满是血污的城砖上,与城下金兵的尸骸、燃烧的器械构成一幅惨烈的图画。
完颜粘罕在阵后看得目眦欲裂,手中弯刀将旗杆劈去一角,却终究看着潮水般退下来的金兵,无可奈何。他望着那座被砸得遍体鳞伤却依旧屹立的太原城,喉间发出一声闷哼,朔风吹起他的披风,露出甲胄下渗血的伤口——那是昨日被城上射来的冷箭所伤。
暮色渐浓,汾河上的冰面映着残阳,如一条凝固的血带。太原城头的“宋”字大旗虽被巨石砸得只剩半截,却仍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在对城下的金兵宣告:这座城,只要还有一个站着的人,便休想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