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希攥着桃花环的手指微微发颤,忽觉这桃园虽美,竟比不得三人眼中的光。王棣的眼如寒星映雪,杨再兴的眼似淬了冰的刀,岳飞的眼却像深潭藏月,望进去能看见万里山河。庄菲轻轻按住酒坛,只觉坛身发烫,恰似三人身上散出的热气——那不是凡俗的烟火气,而是千军万马过处,烧尽胡尘的烈焰之温。
庄菲望着三人交叠的影子,忽觉那影子不是血肉之躯,倒像是铁铸的三尊门神,要将这乱世的魑魅魍魉都挡在门外。李恩希悄悄将桃花环戴在头上,却见环上花瓣的颜色,竟比三人甲胄上的血渍还要鲜亮——她忽然明白,这世上总有些颜色,是刀枪也砍不败的,比如忠义,比如肝胆,比如此刻在桃树下熊熊燃烧的,三个汉子眼里的光。
三人并立桃树下,恰如天际三星连珠,各放华彩却又交相辉映。三人身后桃枝纷披,万千花影落在他们肩头,竟似九天星子坠入园中,连青砖缝里的苔痕都被映得发亮。
世间竟有这般人物......李恩希喃喃自语,鬓边桃花被口水洇得发潮,却仍是不肯移开目光。庄菲忽觉眼眶发热,原来不知何时,竟已落下泪来——不是为儿女情长,而是见了这等顶天立地的豪杰,只觉胸中有股热气翻涌。
风过处,三人身后的香案被桃花覆了半寸,却掩不住案上铜爵里的黄河水。那水混着花瓣,在阳光下晃出七彩光晕,恰似三人今后要走的路——虽有血雨腥风,却也有肝胆相照的荣光。李恩希望着王棣银枪缨上的桃花,忽觉那不是寻常落红,而是上天赐给这乱世的祥瑞;庄菲盯着杨再兴甲胄下的旧疤,又觉那不是伤痕,而是英雄的勋章。
三人已在香案前跪下。李恩希见他们影子投在桃树上,竟似生了根的铁铸旗杆,直要撑住这欲倾的天空。庄菲悄悄将酒坛往前推了推,坛身还我河山的刻纹与三人背影重叠,忽然明白——这三人哪里是凡间的英雄?分明是上天派来的星辰,要在这长夜难明的世道里,做那划破黑暗的星光。
桃花落在她们发间,李恩希和庄菲相视而笑,眼中映着跳动的烛火。她们知道,今日所见的这场结义,必将成为今后无数个漫漫长夜里,最暖人心的火种——就像这满园碧桃,纵是冬雪压枝,来年春分依旧会开满人间。
三人整冠拂袖,踏碎满地落英,在古桃树下并肩而立。王棣踏前半步,声如洪钟震得花枝乱颤:我王棣与杨再兴、岳飞,今日结为异姓兄弟!当同心报国,救民水火!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若违此誓——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杨再兴与岳飞亦同声震喝,声线如青铜巨钟相击,裂云破雾直上干云霄。满树桃花簌簌落地,竟似天地垂泪,为这忠义之誓撼动心肠。
誓毕,三人按剑肃立,王棣抬手拂过银铠肩甲,他转头望向岳飞、杨再兴,心中不由得一暖——这两个兄弟,一个如寒松,一个似劲竹,皆是可托生死的人物。
棣虚度二十春秋,王棣抱拳一揖,袍角拂过满地落花,若蒙两位贤弟不弃,愿执长兄之礼。
岳飞拱手还礼:小弟年方十九,他声音沉稳如暮鼓晨钟,今后但凭大哥差遣。
杨再兴单膝点地:再兴年方十八,大哥、二哥在上,愿随两位兄长赴汤蹈火!
三人序齿而拜,王棣居中,岳飞居左,杨再兴居右,恰如天罡北斗阵的前三颗星子。春风忽起,吹得香案上黄表纸作响,三人同时伏地,额头触到青砖时,竟觉那砖石透着温热——不知是热血烘的,还是千年以来忠臣义士的精魂在底下涌动。
阳光穿过繁密桃枝,在他们背上织就金芒流转的披风。王棣看见自己影子投在古槐上,与岳飞、杨再兴的影子交叠成字形状;岳飞望着飘落的桃花停在杨再兴刀疤上,竟似开了朵永不凋谢的花;杨再兴盯着香案上的黄河水,见三人倒影在水中晃成一片,恍若早已血脉相连。
一拜皇天,护我大宋!王棣朗声道,声线里混着桃花香。三人额头触地时,有露珠从桃枝坠下,正巧落在他们手背上,凉丝丝的竟似天地垂泪。二拜后土,忠孝两全!岳飞喉间滚动,三拜兄弟,生死相托!杨再兴按剑的手青筋暴起,剑刃在阳光下划出冷光,竟比他眼中的火更要炽烈。
起身时,忽有大片桃花倾盆而落,如红雨般洒在三人肩头。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声,惊起满树白鸟。三人相视而笑,却见彼此眼中都有未干的水光。李恩希忽然发现,那阳光穿过桃花落在他们身上时,竟在青砖上投出三个带翅膀的影子——不是凡俗的血肉之躯,而是即将展翅的雄鹰,要带着这乱世的忠义,直上九万里云霄。
庄菲悄悄拭去眼角泪,触到酒坛上的刻纹,忽然明白:今日这三拜,拜的不是天地君亲师,而是刻在骨血里的浩然正气。当桃花落在他们发间时,她看见的不是寻常落花,而是千万忠魂在风中起舞,为这三个少年人喝彩——他们叩拜的何止是天地?更是千万黎民百姓,是祖宗传下的万里山河,是永远不会熄灭的,忠义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