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后山,那方被司徒玄以“醉仙迷踪阵”护持的石亭区域,此刻却人声鼎沸,与山门处的喧嚣和各怀心思的拜访截然不同,此间弥漫的是一种混合着期待、好奇与烟火气的独特氛围。
石亭旁,原本清雅的空地上,此刻已架起了陈实那经过数次加固、规模扩大了数倍的宝贝烧烤架。
炭火正红,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而更引人注目的,是烧烤架旁边临时垒起的长条石案,上面堆满了今日垂钓的辉煌战果——数十条大小不一、鳞片在夕阳光下折射出梦幻星辉的星鳞鱼,以及若干只晶莹剔透、不住弹动的玉晶虾。
陈实俨然成了总指挥,腰间围着不知从哪找来的粗布,袖子挽到手肘,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却满脸红光,精神亢奋。
“对对对,阿骨打兄,鱼鳞要刮干净,但手要轻,这星鳞鱼的鳞片蕴含星辰精华,刮得太狠浪费了!对对,就这样!”
“柳生兄,您这刀工真是绝了!这鱼片片得薄如蝉翼,均匀透光,用来做刺身……呃,做涮烤肯定一流!”
“帮忙用那灵泉露水再冲洗一遍这些玉晶虾就好,对,物理清洗,确保纯净无垢。”
“几位中洲的朋友,劳驾把那些香料按照我方才说的比例研磨混合,对对,就是那几种……”
只见北蛮少主阿骨打,那能生裂虎豹的巨掌,此刻正捏着一柄小刮鳞刀,笨拙却又无比认真地对付着一条肥硕的星鳞鱼,嘴里还嘟囔着:“这劳什子鳞片,比俺们那儿的铁甲犀牛皮还滑溜!”但他力道控制得极好,竟真按陈实所说,只去除了表面的污渍,保留了鳞下那层闪烁着星辉的胶质。
东瀛剑客柳生十兵卫,面色依旧冷峻,但手中那柄平时只饮强者鲜血的短刃“小豆长光”,此刻却化作了解鱼的神器。但见刀光闪烁,行云流水,一条星鳞鱼在他手中几下便被分解成大小均匀、骨肉分离的完美鱼块,甚至鱼刺都被完整剔出,摆在旁边如同艺术品。他偶尔抬眼看看烧烤架,鼻翼微不可察地翕动一下。
那几位中洲天骄,平日十指不沾阳春水,此刻却也围在一个石臼旁,兴致勃勃地研究着陈实提供的那些他们闻所未闻的香料——混合了星辰草籽、烈阳椒粉、幽昙花粉以及几种基础修真界香料的特制烤鱼香料。他们一边研磨,一边低声交流:
“妙啊!这烈阳椒粉性烈,却能激发气血,与星鳞鱼的寒性中和!”
“星辰草籽蕴含微末星力,能与鱼身本源呼应……”
“此等搭配,看似粗犷,实则暗合五行相济、阴阳调和之理,这陈实道友,于灵膳一道,确有独到之处!”
林碗儿则微笑着穿梭其间,时而给陈实递个工具,时而凑到阿骨打旁边看他刮鳞,时而又对柳生十兵卫的刀工发出惊叹,俨然是气氛活跃剂。
就在陈实忙着最后检查香料,准备升火开烤之际,几道流光先后落在了石亭附近。正是收到消息或循香而来的北蛮少主阿骨打、东瀛剑客柳生十兵卫、以及另外几位中洲天骄。
他们刚一落地,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被石亭旁那抹遗世独立的白色身影所吸引。
此时夕阳正好,金色的余晖洒满青云后山,为万物镀上了一层暖融的光晕。秦璐滛静立一隅,白衣胜雪,青丝如瀑,仅是侧影便已风华绝代。
她并未刻意释放气息,但那源自瑶池圣地的纯净道韵与自身空灵澄澈的气质,仿佛与周遭的天地自然融为一体。山风拂过,撩起她几缕发丝和裙袂,宛如水墨画中走出的仙子,随时可能乘风归去。
这种美,超越了简单的皮相,更是一种直指本心的道境呈现。
“嘶——”阿骨打倒吸一口凉气,铜铃大的眼睛瞪得滚圆,他粗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呆滞的表情,下意识地压低了粗豪的嗓门,“俺滴个蛮神在上……这、这姑娘是画里走出来的吧?比我们王庭祭祀时跳的圣舞天女还要……还要那个啥!”他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只觉得多看几眼,自己那躁动的蛮王血似乎都平和了几分。
柳生十兵卫按在刀柄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冷峻如冰的面容上,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追求的“寂”之剑道,讲究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但此刻,那白衣女子的身影,却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虽未激起波澜,却让井底的冰层产生了细微的裂隙。
他心中凛然:“此女……好强的道蕴!竟能无声无息影响我的心境?未见如此人物。”
远处没参加烧烤的玄奘佛子双手合十,低眉垂目,轻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然而,他周身流转的淡金色佛光,似乎在与那空灵道韵隐隐呼应。他心中明悟:“红颜白骨,皆是虚妄。然此女道友周身清气环绕,道基无瑕,分明是已窥得大道本真的气象,善哉,善哉。”
那几位中洲天骄更是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惊艳与审视。他们出身顶级宗门,见过的仙子圣女不在少数,但如秦璐滛这般,将“清冷”与“亲和”、“仙气”与“真实”完美融合,仿佛集天地灵秀于一身的女子,实属罕见。
“早就听闻灵界瑶池圣女秦璐滛乃修真界百年难遇的奇女子,今日一见,方知传言非虚!”一位身着星纹道袍的天骄低声感叹。
“何止!她这身道韵……竟让我等宗门内以‘冰心’着称的大师姐都显得逊色几分。瑶池底蕴,果然深不可测。”另一人附和,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赞叹。
“如此人物,竟也会对这市井般的烧烤感兴趣?”有人疑惑,但目光落在秦璐滛偶尔看向陈实那带着探究与温和的眼神时,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林碗儿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弯起一抹狡黠的笑意,故意走到秦璐滛身边,亲昵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人听见:“秦姐姐,你看他们,都被你惊呆了呢。”
秦璐滛闻言,这才缓缓转过身,正面朝向众人。她容颜彻底展露的刹那,仿佛连夕阳都为之失色。她并未因众人的注视而有丝毫局促,只是微微颔首,清冷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天骄,声音如清泉击玉:“诸位道友,有礼了。”
简单的问候,却带着一种天生的距离感和不容亵渎的高洁。
阿骨打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姑、姑娘好!”与他方才嚷嚷着要烤鱼的豪放判若两人。
柳生十兵卫沉默片刻,亦是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东瀛剑客礼,动作一丝不苟,却比平时多了几分郑重。
中洲天骄们则纷纷拱手,言辞间客气了许多:“见过秦仙子。”
一时间,因为秦璐滛的存在,这片烟火气渐起的区域,竟凭空多了一份无形的秩序与静谧。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收敛了几分随性,仿佛生怕唐突了这位谪仙般的人物。
待所有食材处理完毕,真正的盛宴准备开始了。陈实深吸一口气,站在了烧烤架前。他先是取过特制的星辰灵酒烤酱,用一把柔软的刷子,仔细地涂抹在串好的星鳞鱼和玉晶虾上。那酱汁呈琥珀色,粘稠透亮,混合着酒香、蜜香与多种香料的气息。
当涂抹了酱料的食材被置于通红的炭火之上时,“滋啦”一声轻响,仿佛拉开了盛宴的帷幕。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合香气,如同沉睡的巨龙被唤醒,猛然爆发开来!
这香气霸道绝伦!星鳞鱼经过炙烤后挥发出的极致鲜甜,如同海浪般澎湃;星辰灵酒受热后蒸腾出的醇厚酒香,好似陈年佳酿开封;烤酱中各种香料被热力逼出的辛香与蜜甜,交织成华丽的乐章;更有点点星辰之力,在火焰的舔舐下被激发,融入香气之中,带来一种清新而空灵的后调,仿佛将漫天星辉也糅合了进去。
这香气无视了司徒玄布下的“醉仙迷踪阵”,如同有了生命和意志,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穿透阵法屏障,强势地萦绕在每一位在场者的鼻尖,更飘散出去,引动了更多尚在后山徘徊或刚刚抵达的访客。
“香!太香了!”第一个忍不住的是阿骨打。他猛地抽了抽鼻子,铜铃大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死死盯着烤架上那几条滋滋冒油、逐渐变得金黄焦脆的烤鱼,喉咙里发出清晰的吞咽声。
他感觉自己的蛮王血脉都在这种奇香下微微沸腾,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极致美味的渴望。
就连一直冷着脸的柳生十兵卫,那古井无波的眼眸中也掠过一丝惊异。这香气……与他所追求的“寂”之剑意截然不同,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旺盛生命力与热烈奔放的情感,竟让他那冰封般的心湖,泛起了一丝微澜。他握刀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目光却难以从烤架上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