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房的顶部被整个铲下,锈迹斑斑的铁皮砸在地上,溅起满地的碎渣和尘土。阳光照在断裂的钢管上,反射出冷冽的光,像一把被打断的剑,毫无生气地躺在废墟里。
李叔被两名民警强行拉到一旁,胳膊被反剪在背后,他却仍挣扎着,脚上的布鞋踢得泥土飞扬:“你们别碰我!我不挪!要拆就先拆我!”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像破布条挂在树枝上,飘啊飘,却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围观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张婶的小本子掉在地上,纸页被风吹得“哗啦”响;刘寡妇怀里的孩子吓得大哭,她却忘了哄,只呆呆地看着那片废墟;林建国蹲下身,捡起一块碎铁皮,边缘割手,他却像没感觉,只把铁皮攥得紧紧的,像要替李叔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废墟被装上卡车,铁铲一铲一铲,像把李叔的“盼头”也一起铲走。卡车启动,排气管喷出黑烟,像一条黑龙,摇头摆尾地驶出村子,只留下满地的碎铁皮和破钢管,像一场旧梦的碎片,被风吹得四散。
傍晚,林家小院的灯亮起来,像黑夜里的一枚暖橘。
灶台上炖着鸡汤,砂锅盖子被蒸汽顶得“咕嘟咕嘟”响,香味飘得满院都是。赵秀兰把炒好的青菜盛进粗瓷盘,盘子边缘磕掉一小块,却不影响它盛满碧绿。
晓阳蹲在地上玩铁皮青蛙,青蛙“咔嗒”一声蹦到桌腿旁,他追过去捡,嘴里还哼着儿歌,像要把白天的惊吓都唱跑。
晓梅放下作业,小声说:“爸,李叔今天哭得好伤心,要是他的房能算面积就好了。”
林老太喝了口鸡汤,慢悠悠地开口:“可怜归可怜,规矩就是规矩。他要是早听劝,不抱那点侥幸心理,也不至于这样。拆迁补偿是按政策来的,不是按眼泪给的。”
建国想起白天李叔瘫坐在地上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等过两天他气消了,我再去跟他聊聊,看看能不能帮他凑凑彩礼,别让儿子的婚事黄了。”
晓阳抬起头,小手还攥着铁皮青蛙:“爸,李叔的儿子还能娶媳妇吗?要是没钱,我把我的青蛙给他,让他别伤心。”
大家都笑了,赵秀兰摸摸他的头:“傻孩子,李叔会凑够彩礼的,你的青蛙自己留着玩。”
第二天一早,建国路过李叔家门口,看见那块石头上的矿泉水还在,瓶盖没拧,水早就凉了。
李叔家的院门关得死死的,里面没一点动静,只有院角的废墟还在,像一道没愈合的伤口。
建国叹了口气,把矿泉水瓶捡起来,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他知道,李叔心里的伤口,还得靠他自己慢慢愈合,而这愈合的良药,就是“踏实”二字。
风还在吹,杨树叶“哗啦啦”响,像给这场闹剧配了个尾声。
而林家小院里,刨子声又响起,咸菜缸又冒泡,红薯粥的香味又飘出来——一切如常,却又不一样:
“踏实”像一粒种子,落在每个人心里,悄悄发芽,慢慢长大,终有一天,会开出叫“安稳”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