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李叔说“儿子要娶媳妇”时的眼神,想起他蹲在地上哭的样子,要是真走到邻村那一步,可咋整?
秀兰推着自行车往家走,脚步比来时沉。
蝉鸣还在响,她却没心思听,满脑子都是“拘留”“强拆”。
路过李叔家,她特意往院角瞄——铁皮房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一条被剥了鳞的鱼,随时要被扔上案板。
她想起早上晓阳委屈的话:“我只是好心提醒……”
心里更堵得慌。
回到林家小院,建国正在木工角给小木车上油,手指沾了机油,像涂了一层黑亮的漆。
看见她回来,他抬头:“咋去了这么久?路上遇见谁了?”
秀兰没急着回答,先给他倒了一杯绿豆汤,看着他喝完,才把听来的事一五一十说了,连邻村那户人家被拘留的细节都没落下。
建国听完,机油刷在木板上顿了顿,留下一个小黑点。
“我就怕他走歪路。”他叹气,“那天撕公示就够冲动了,要是再听不进去劝,真做出违法的事,这辈子都毁了。”
“那咋办?”秀兰急了,“要不咱再去劝劝他?跟他说说邻村的事,让他别再惦记那铁皮房了。”
“劝得劝,但得找时机。”建国擦擦手,“他现在心里正堵得慌,咱要是上门,他说不定以为咱看他笑话,反而更抵触。等过两天他气消了,我再去找他,慢慢说。”
晚饭是清淡的:炒青菜、鸡蛋羹、凉拌黄瓜,还有中午剩下的绿豆汤。
晓阳捧着碗,嘴角沾了点汤渍,像只小花猫。
林老太看着他笑,眼角的皱纹像扇子展开:“慢点喝,没人抢。”
晓梅想起下午听来的事,小声问:“妈,邻村那户人家真被拘留了?抢建的房子一分钱都不算?”
“真的。”秀兰点头,给晓梅夹了块鸡蛋羹,“测量队的同志亲眼看见的,还说现在政策严,一点不通融。所以说,做人不能太贪,不是咱的东西,再想要也不能抢,不然最后只会自己吃亏。”
老太放下碗,摸摸晓阳的头:“晓阳,晓梅,你们记住,做人得踏实。就像地里的庄稼,你好好种,才能有收成;想偷懒,等着天上掉馅饼,最后只会颗粒无收。李叔就是太贪心,想多拿补偿款,才搭那铁皮房,现在不仅不算面积,还可能惹麻烦,这就是强求来的,早晚会还回去。”
晓阳眨眨眼,把嘴里的绿豆咽下去,小声说:“奶奶,我以后不跟小伙伴抢玩具了,也不贪心要好多糖。”
“这就对了。”老太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咱家人不贪、不作,日子才能过得安稳。不管是拆迁,还是以后过日子,都得记住这个理,才能少走弯路。”
晓梅也点头,给老太夹了块炒青菜:“奶奶,您多吃点,这菜是妈今天刚从地里摘的,新鲜。”
晚饭在说说笑笑中继续,绿豆汤的甜香裹着饭菜的香味,飘在屋里,像给“踏实”二字镀了层金边。
夜深了,蟋蟀在墙角低唱,月光从窗缝漏进来,像撒了一地碎银。
晓阳躺在床上,抱着铁皮青蛙,跟晓梅说:“姐,我明天去跟李叔说,让他别再搭那铁皮房了,不然会被拘留的。”
晓梅摸摸他的头:“好,但你得好好说,别惹他生气。”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兄弟俩脸上,也照在桌上的绿豆汤碗上,碗底还剩点汤汁,映着月光,像颗小小的星星。
林家的灯慢慢灭了,只有院角的鸡笼里,偶尔传来几声轻叫,伴着蝉鸣的余音,把这踏实的夜晚,衬得格外安稳。
而此刻,村委会方向还亮着一盏灯——那是拆迁办的小王,正在整理李叔的异议表。
他知道,就算提了异议,铁皮房也很难“翻身”,但至少,李叔肯走正规流程,不再瞎闹。
这,或许就是这场“违建风波”里,唯一值得庆幸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