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门进院,脸上挤出笑:“秀兰,忙着?我问个事——你家当年翻建手续,咋办的?是不是找了啥关系?”
赵秀兰拍拍手上的盐粒,笑得坦然:“哪找关系?提前半年申请,支书看图纸,填表,等镇上审批,验收合格才盖章,前后折腾小半年,都是规矩。”
“提前半年?”张婶心里更凉,她当年只跟文书打了个招呼,连申请表都没填。
她没敢说实话,只含糊道:“我家也有点‘小疏漏’,想学学你们。”
秀兰递给她一把刚腌好的萝卜干,声音温和:“船到桥头自然直,去拆迁办问问,别自己瞎琢磨。”
张婶接过萝卜干,却觉得咸得发苦,像嚼了一口自己的后悔。
回到家,丈夫正修收音机,螺丝刀“咔嗒”拧着螺丝,声音清脆。
“手续补成了?”
“没补成!”张婶把房产证往桌上一摔,趴在膝盖上哭起来,“文书说公告后补无效,秀兰家提前半年办的手续,就咱家人傻,忘了办,现在少拿补偿款,闺女嫁妆都没着落!”
丈夫叹气:“哭有啥用?当年我让你去补章,你说忙。林家也不是运气好,人家是踏实,咱是自己马虎,能怪谁?”
“我怪谁?怪我自己傻!”
她咬了一口萝卜干,咸得直皱眉,心里却更咸:
原来林家的“顺利”,不过是提前规划、按规矩办事,哪来的“命”好?
她抬头看看院角的柴房——
土坯墙,茅草顶,当年图省事,没办手续,如今只能眼睁睁看着补偿款飞走。
她突然明白了:
规矩之外,再厚的铁皮,也焊不住“贪”字;
规矩之内,再薄的纸片,也能撑起“安”字。
下午,张婶又跑去拆迁办,得到的答复仍是“公告后补无效”。
她悻悻而归,路过小卖部,听见邻居议论:
“林家证件整齐,拆迁肯定顺利!”
她嘴里嘟囔“有啥了不起”,脚步却越来越快,像怕再听见什么。
回到家,她把房产证锁进旧木箱,又压上一件孩子的旧花布衫,仿佛这样就能把“手续不全”的事藏起来。
可她知道,藏不住。
测量队很快就来,该面对的还得面对。
她坐在堂屋小板凳上,看着院角柴房,突然觉得:
之前东奔西跑打听面积、补手续,不过是白费功夫;
要是当年能像林家那样,按规矩办事,现在也不用这么慌。
夕阳把院子染成橘红,风吹动狗尾草,草穗上的露水早已干了,却留下一圈圈淡淡的湿痕,像给土地写了一行字:
“踏实,才是最大的捷径。”
张婶望着那行无形的字,轻轻叹了口气。
她没再哭,也没再骂“命”,只是起身,把明天要卖的青菜一捆捆码好,动作比往日更利索,也更沉稳。
她知道,规矩不会为她弯腰,
但她可以挺直腰杆,去迎规矩——
从此,不再瞎跑,不再瞎猜,
只把“踏实”二字,种在日后的每一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