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新平衡点(2 / 2)

“底线。”木曲儿重复着这个词,仿佛要将它刻入骨髓。她知道,这不仅仅是行为的准则,更是姚浏为自己设立的、一道永不愈合的道德伤疤,他将用它来时刻提醒自己能力的危险。

“那……日常呢?”木曲儿轻声问道,“能力的副作用,那些记忆混淆……”

“日常……”姚浏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带着一种深深的眷恋与无奈,“我要尝试……真正地学会控制,而不是依赖‘共鸣仪’的放大,或是你的共享来强行压制。张大师说得对,心湖的平静,需要自身的修行。我需要重新开始冥想,不是为了增强能力,而是为了……在这片废墟上,重建内心的秩序,学会与那些残留的碎片共存,学会屏蔽外界的噪音。”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这很难……我知道。但这是唯一能让我……在不动用能力的时候,尽量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的方式。”

这便是在毁灭性的崩溃之后,他们能寻找到的、唯一可行的“新平衡点”。它不是胜利,不是解脱,只是一种无奈的、伤痕累累的妥协。是在承认无力改变本质的前提下,为自己套上枷锁,划定禁区,然后在有限的、相对“安全”的范围内,小心翼翼地维系着摇摇欲坠的日常。

接下来的日子,姚浏以一种近乎苦行僧般的毅力,开始了他的“重建”与“控制”之路。他重新拾起了冥想的练习,但目的与以往截然不同。他不再追求“心湖”的澎湃或映照的清晰,而是极力追求一种“止水”般的死寂。他努力地将自己的意识收缩,再收缩,如同乌龟缩回坚硬的甲壳,试图在那片干涸龟裂的湖底,构筑起一个尽可能小、尽可能坚固的“自我”核心,隔绝内外的一切信息流动。

这过程极其痛苦且收效甚微。那些外来的记忆碎片虽然因为能力的“休眠”而不再活跃,却依旧像湖底的沉渣,时不时会因为意识的波动而泛起的浑浊。外界的情绪噪音,虽然因为他的刻意屏蔽而减弱,却依旧如同隔着厚重墙壁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喧嚣,需要他持续耗费心神去抵御。他常常在冥想中累得虚脱,却感觉那“心湖”依旧难以真正平静。

木曲儿是他这条艰难道路上唯一的陪伴与见证。她不再试图用言语安慰,而是用行动支持。她会在固定的时间,为他准备好安静的环境,点燃有助于凝神的淡雅熏香。当他因为冥想失败而流露出焦躁或挫败时,她会轻轻握住他的手,不发一言,只是用她稳定而温暖的存在,提醒他“我在这里”,成为他试图构筑的那个脆弱“核心”外,唯一被允许存在的、温暖的坐标。

他们也真的开始践行那套严格的使用准则。赵志远那边,似乎也察觉到了姚浏心态的巨变,后续又转来过几次协助请求,但都被姚浏和木曲儿以“不符合紧急生命救援原则”或“风险不可控”为由,冷静而坚定地拒绝了。其中一次,甚至涉及到一个被跨国犯罪集团拐卖的儿童团伙,情况危急。木曲儿看到资料时心痛如绞,几乎要动摇,但当她看向姚浏时,看到他眼中那深沉的、混合着同样痛苦却不容置疑的坚决时,她最终还是咬着牙,和他一起,说出了“不”。

拒绝,并不比答应轻松。每一次拒绝,都意味着可能有人会因为他们的“谨慎”而承受不幸。这同样是一种沉重的道德负担。但他们别无选择。那条用鲜血划出的“底线”,不容逾越。

生活,仿佛真的进入了一种新的、脆弱的平衡。姚浏不再被频繁的能力使用和事后的巨大痛苦所折磨,记忆混淆的现象也确实因为能力的“低功耗”运行而减轻了许多。他开始尝试重新拿起画笔,不是画建筑设计图,而是一些简单的、抽象的线条和色块,试图在绘画中寻找内心的平静与表达。他甚至会和木曲儿在天气好的傍晚,在小区人迹罕至的角落散散步,虽然依旧沉默寡言,回避人群,但至少,他走出了那个封闭的卧室。

然而,无论是木曲儿还是姚浏自己都清楚,这种“平衡”是何等的脆弱,何等的如履薄冰。那沉睡的能力如同蛰伏的火山,那道德的枷锁沉重冰冷,那中东事件的阴影如同永不消散的幽灵。他们只是在这片危机的悬崖边上,找到了一小块勉强立足的、布满裂痕的岩石。

姚浏坐在窗边,看着夕阳再次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被他从木匣中取出、却不再轻易触碰的陨石碎片。它冰冷依旧,内部的星云光晕缓慢流转。他无法抛弃它,也无法完全掌控它。他们之间,达成了一种危险的、沉默的、基于毁灭性冲突后的相互妥协。

新的平衡点,不是终点,只是一个更加复杂、更加艰难的起点。带着镣铐的生命,依旧要继续。只是那脚步,注定沉重,那呼吸,注定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