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巴夫的天空,是那种被海水和战火洗涤过后特有的、高远而清澈的蓝。
几缕薄云如同巨人随手撕扯的棉絮,慢悠悠地飘荡。微凉的海风从远方带来咸涩的气息,穿过新生的王庭廊柱,拂过忙碌的巨人们汗湿的额头,也轻柔地撩动着坐在一处高耸断崖边的沈青的发丝。
她换上了一身由巨人族心灵手巧的妇女们特意为她改小的、用某种柔软厚实的白色兽皮制成的衣裤,款式简洁却保暖,外面还松松地罩了一件毛茸茸的雪兔皮滚边短斗篷,整个人陷在柔软的绒毛里,显得愈发纤巧。她没有系上那惯常的蒙眼丝带,清澈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温和地落在前方空地上。
那里,乌索普正站在一个临时垒起的石台上,挥舞着双臂,神情激动而自信,对着士,讲授着“兵法”。他的声音洪亮,带着God·乌索普特有的、却能让人信服的渲染力。
“……所以,当敌众我寡时,不可力敌!要善用‘声东击西’之策!比如,派一小队人马在左侧佯攻,制造巨大动静,吸引敌人主力,然后我们的真正精锐,从右侧敌人防守薄弱处,像尖刀一样插进去!直取要害!” 乌索普拿起一根树枝,在沙地上画着简单的示意图。巨人们听得聚精会神,不时发出恍然大悟的嗡嗡声。这些看似简单的战术,对于习惯正面硬撼的巨人族来说,无疑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看着乌索普那不再是吹嘘、而是充满真才实学的认真侧脸,以及巨人们眼中闪烁的求知光芒,沈青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浅淡而真实的笑容。这孩子,真的长大了。她能感觉到,乌索普的见闻色霸气在教授过程中,似乎与巨人们朴拙而强大的意志产生了某种共鸣,让他的讲解更加深入人心。
几个格外幼小的巨人孩童,没有去听讲,而是像几只依恋母亲的小兽,安静地围在沈青坐着的这块巨岩脚下,用他们能找到的最小的石子玩着一种类似“抓子儿”的游戏,偶尔发出压低的、咯咯的笑声。他们知道这位“小小的”救命恩人喜欢安静,也或许是被沈青身上那种自然散发出的、安抚人心的宁静气息所影响,都乖巧得不像话。沈青偶尔会垂下目光,看看他们笨拙却可爱的小动作,眼神柔和。
远处,草帽团的其他人也各自忙碌着。千里阳光号被巨大的支架固定在一片专门清理出的船坞空地上,弗兰奇标志性的“Super——”喊声和震耳欲聋的敲打声、焊接声不绝于耳,娜美拿着图纸在一旁指指点点,与弗兰奇激烈讨论着改造细节。
索隆在一片相对僻静的空地上,进行着恐怖的负重练习,三把刀插在身边,浑身肌肉贲张,汗如雨下。
山治则在临时搭建的巨型厨房区域穿梭,为辛勤工作的巨人和伙伴们准备食物和饮品,空气中开始弥漫开诱人的香气。乔巴和布鲁克在帮忙分发伤药和演奏舒缓的音乐。甚平则与巨人长老们坐在一起,商讨着后续事宜。一切都井然有序,充满了生机。
就在这时,一阵不紧不慢、却带着独特韵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脚步落在地面上,轻而稳,橡胶鞋底与粗粝岩石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围在岩石下的孩子们像是听到了某种无声的信号,立刻停下了游戏,互相看了看,然后默契地、悄无声息地抱起自己的小石子,对着沈青腼腆地笑了笑,迈着小短腿飞快地跑开了,显然极有礼貌,知道不该打扰大人谈话。
沈青没有回头,神识早已“看”清了来人。她依旧望着前方乌索普的教学现场,直到那脚步声在她身旁停下,伴随着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一个身影在她旁边的岩石上坐了下来。
她这才侧过头,看向身旁的路飞。他换下了那身标志性的红色马甲,穿着一套和沈青同款的、简易的巨人族棕色粗布衣裤,略显宽大,却更衬得他身形挺拔矫健。
那顶珍贵的草帽没有戴在头上,而是随意地挂在背后,露出一头乌黑微卷的短发。他就这样安静地坐在那里,双手撑在身侧的岩石上,微微仰头看着天空,侧脸线条在艾尔巴夫明亮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立体,左边脸颊上那道细小的疤痕,为他增添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硬朗。
“阿青,”他开口,声音不像平时那样咋咋呼呼,带着一种难得的平静,“我见过香克斯了。”
沈青微微挑眉,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他已经走了。” 她记得红发的船之前在外海。
“嗯,他见过我,说了会儿话,就走了。”路飞转过头来看向沈青,脸上带着干净又开心的笑容,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如同阳光穿透云层般的明亮笑容,极具感染力,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他说,会等我成为海贼王,再把草帽还给他。”
沈青静静地看着他。此刻的路飞,身上没有一丝平日里的胡闹和傻气,那双总是清澈见底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沉淀下来的、锐利而清醒的光芒。
她忽然轻笑一声,带着几分了然和调侃:“今天怎么不去开心地吃肉了?不‘装’了吗?” 她特意在“装”字上加了重音。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看似橡胶脑子的家伙,内心究竟有多么通透和聪明。一个真正的白痴,怎么可能在危机四伏的伟大航路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只是选择了用最直接、最快乐的方式去面对这个世界而已。
路飞也笑了,露出一口白牙,笑容依旧灿烂,但眼神却格外认真,他凝视着沈青,说道:“阿青,我七岁的时候就认识你了。只有你了解我。”
沈青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她确实了解。路飞很聪明,他有自己的算计和谋划,也有很多无伤大雅的小“坏心眼”(比如偷肉吃),他只是对某些人情世故不敏感,外加有点惊人的脸盲。
但更重要的是,他今年已经二十岁了,经历了顶上战争失去哥哥的痛楚,经历了两年艰苦修炼,经历了德雷斯罗萨、万国等一系列惊心动魄的冒险,他早已不是那个只知道喊“我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的莽撞少年。他的眼神深处,有着属于男人的沉稳和担当。而他此刻看她的眼神,也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少了几分对“伙伴”的纯粹依赖,多了些她一时难以完全解读的、复杂而专注的东西。
海风吹拂,带来远处弗兰奇工房的金属敲击声和山治厨房的食物香气。
沈青沉默片刻,问了一个看似突兀的问题:“路飞,你有真正让你感到恐惧、或者无法控制的愤怒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