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枫……”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反复摩擦过,几乎难以辨认,“死了……都要这么站着吗?”她极其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想挤出一个像往常那样调侃的笑容,但那弧度却比哭泣还要难看十倍,“这次……怎么不传讯了?不八卦了?”她第一次,没有叫出那个带着戏谑意味的外号“李大嘴”。
没有回答。只有死寂的风,卷着血腥味和灰烬,呜咽着吹过空旷的广场。
她弯下腰,咬紧牙关,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这位师兄那沉重、冰冷且已经僵硬的躯体,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背了起来。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仿佛脚下不是土地,而是刀山火海;每一步,都沉重得让旁观者的心脏也随之抽搐。她将他安置在一处相对干净、没有被鲜血完全浸透的空地上,与其他几位战死在此处的核心弟子遗体放在一起。
然后,她继续沉默地、执着地在废墟中寻找。
她找到了小师姐赤芍。那个总是穿着一身烈焰般夺目的红裙、性格泼辣如火、最爱闹腾、曾勾着她的肩膀信誓旦旦说要帮她“网罗天下美男、组建史上最强后宫”的师姐。此刻,她静静地躺在焦黑的土地上,容颜依旧绝丽倾城,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身下是一大片已经凝固发黑的暗红。她最爱惜的、如同流火般绚烂的长发,也被战火燎焦了一缕,无力地散落在尘土中。
沈青缓缓跪坐在她身边,仿佛怕惊醒了沉睡的姐姐。她撕下自己内衫相对干净的袖口,蘸着不知从哪里凝聚来的少许清水,一点点、极其细致地擦去赤芍脸上的污迹和血痕。她低声呢喃着,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像是在对最亲近的姐姐诉说委屈,又像是在茫然地自言自语:“师姐……你说话……不算数啊……说好的……要帮我挑遍天下美男呢?你还没开始挑……怎么自己就先……躺在这里睡着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孩童被遗弃般的、无法理解的委屈和不解。
她又找到了丹房的吴长老,那个总是红着脸膛、脾气火爆得像他炼的丹炉、却最是护短、会偷偷塞给她各种效果“不正经”但很有趣的丹药的师叔。他倒在他那尊心爱的、如今已碎裂成数块的紫金丹炉旁,精心培育的灵药撒了一地,被踩踏得不成样子。沈青沉默地将他扶正,仔细整理好他凌乱不堪、沾满丹灰和血污的衣袍,让他看起来尽量体面一些。
还有炼器峰的欧冶子长老,那位总是笑眯眯、像个老顽童、喜欢捣鼓各种稀奇古怪玩意儿、曾拍着胸脯夸口要给她打造一柄“天上地下独一无二、配得上我们小青儿”的神兵的老头。他倒在炼器室化作的废墟里,身边散落着无数未完成的法宝碎片和熔融的金属块。
她一个一个地找,一个一个地收殓。用微弱的清洁术拂去他们身上的血污尘土,仔细整理好他们的遗容衣冠,将他们并排安置好,仿佛他们只是睡着了。她做着这一切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甚至,在整理某位师兄的衣领时,她的嘴角还会极其微弱地、近乎虚幻地向上弯了一下,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比哭还令人心碎的笑意,对着那些再也不会回应她的长辈和同门,低声说着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话:
“吴师叔,你上次偷偷塞给我的那瓶‘笑口常开散’……我还没找到机会试试呢……你说能让人笑三天停不下来,是不是骗我的?”
“欧冶子师伯,你说要给我打的那柄剑……样子我都想好了……要轻一点,剑穗要红色的……”
“师尊……大师兄……各位师叔伯……你们这帮老家伙……”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为一声几乎消散在风中的、带着无尽疲惫的叹息,“就把这么个烂摊子……还有这些……所谓的‘遗产’……都留给我一个人了吗?”
“那也太……太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