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宜京市。
空气仿佛凝固的琥珀,将整座城市封存在闷热之中。
太阳下山很久了,地上白天积攒的热气才一点点散出来,混着烧烤摊的油烟味,闷得人喘不过气。
“老代烧烤”的蓝色塑料招牌被油烟熏得发暗,
灯泡瓦数不高,光线黄蒙蒙的,飞虫绕着灯罩打转。
时沅喜端着个不锈钢托盘,上面堆着几个油腻腻的盘子。
她身上那件洗得泛白的t恤被汗浸湿了后背。她走到一桌刚走的客人那儿,弯腰收拾残羹冷炙。
竹签子、鸡骨头、空啤酒瓶,还有吃剩的炒粉黏在盘底。
舅舅代献民在烧烤架后面忙活,炭火映得他脸红彤彤的。
他扯着嗓子喊:“沅喜!手脚麻利点!先把那桌收了,三号桌客人的烤串好了,赶紧端过去!”
“晓得了,舅。”
时沅喜应了一声,声音不大。
她把脏盘子叠起来,拿到角落的大红塑料盆里。盆里的水已经浮着一层油花。
外婆坐在盆旁边的小凳上,低着头,慢吞吞地剥蒜。
脚边堆着小山似的蒜皮。她没说话。
时沅喜把脏盘子放进盆,撩起额前被汗粘住的头发。
她走到烧烤架前:“舅,三号桌的?”
代献民用铁夹子把烤好的鸡翅、肉串拨到一个大盘子里:“喏,这盘。小心烫。送过去赶紧回来,那边还有一箱啤酒要搬进来。”
时沅喜端起盘子,有点沉,边缘烫手。
她走到三号桌,一对小情侣正低头玩手机。“你们的烤串,齐了。”
她把盘子轻轻放下。
男的“嗯”了一声,没抬头。
时沅喜转身往回走,看见舅妈闫丽霞正从里间出来,手里拿着块抹布。
闫丽霞扫了一眼收拾干净的桌子,又看向时沅喜:“动作快些,这么多桌子空着,客人来了怎么坐?不是我说你,干活要有点眼力见。”
“我知道了,舅妈。”时沅喜说。
“知道就好。要不是我们收留你们娘俩,你们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让你帮点忙,也是应该的,就当抵饭钱了。”
闫丽霞一边擦着旁边空了的桌子,一边说,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周围几桌人听见。
外婆剥蒜的手停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
时沅喜没接话,走到店门口。
一箱啤酒二十四瓶,摞在门口。她弯腰试了试,很沉。
代献民在里头喊:“搬不动就分两次!别把瓶子摔了!”
时沅喜吸了口气,用力把箱子抱起来。
箱子边缘硌着肚子,她慢慢挪进店里,把箱子放在冰柜旁边。
直起腰时,胳膊有点抖。
“作业都写完了?”
外婆忽然低声问,手里还剥着蒜。
“嗯,早写完了。”
时沅喜说,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
暑假过半,她的作业在七月底就全部做完了。
现在每天晚上在烧烤摊帮忙,跟暑假工没区别,没钱的那种。
“写完就好,别耽误学习。”外婆说。
闫丽霞听见了,接过话头:“妈,您就放心吧。沅喜懂事着呢,知道我们不容易,帮忙是应该的。再说了,在这干活也能见见世面,比在家死读书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