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8月，水晶影业顶楼办公室里，冷气打得足，刘艺菲盘腿窝在汪言那张宽大的真皮老板椅里，手里捧着一沓厚厚的报名资料。
她面前办公桌上摊着两座“小山”。左边那摞是打印出来的邮箱投递记录，少说三四百份简历；右边是一叠手写的申请信，字迹工整得跟印刷体似的。都是冲水晶影业刚公布那五部新戏来的。
“天啊！这才几天？邮箱都快爆了！助理打印完直接送来了，说实在筛不动了。”刘艺菲随手从左边那堆纸里抽出一份，照片上是个青春洋溢的圆脸女孩，笑容羞涩，“喏，上戏大三的，才20岁就拍过三部电视剧了……条件真不错。”
她放下资料，拿起右边那摞里的一个信封，看着上面工整的签名：“中传表演系应届？手写这么厚一叠……诚意是够足的，就是字儿太小，看得我眼睛疼。”
汪言靠在旁边沙发里，端着杯冰拿铁，眼皮都没抬一下：“这算少的。陈振宇那边才叫壮观，《风声》一个女二号试镜通知出去，邮件一天上百封。宣传部的邮箱差点瘫痪。”
刘艺菲吐了吐舌头。她当然明白这股热度哪里来的——水晶影业五部重磅电影同时上马，公开试镜角色几十个，从顶级大导田壮壮、高群书、徐克，到新锐导演吴兵，再加上清一色好剧本，简直像在娱乐圈扔了几颗深水炸弹！
现在全中国的演员，甭管是成名的大咖还是籍籍无名的新人，都跟闻着血腥味儿的鲨鱼似的扑了上来。这五部戏就是通天的梯子，谁都想往上爬一爬。
“压力山大啊！”刘艺菲伸了个懒腰，骨头咔吧轻响，“《天才枪手》、《魔女》……这俩大饼还挂我头上呢。想想都腿软。”话是这么说，大眼睛里却亮晶晶的。
汪言瞥她一眼：“腿软就多练练功，徐克那边的武指下礼拜就到位了。”
刘艺菲冲他做了个鬼脸。正说着，她手机“嗡嗡”震个不停。拿起来一看，是圈内一些朋友旁敲侧击问角色的短信。
下午5点，汪言从水晶总部出来，拉开车门钻进副驾，对开车的刘艺菲说：“黄小明家你认识路吧？”
“他给地址了。”刘艺菲扣上安全带，把遮阳板翻下来看了眼新地址，“棕榈泉国际公寓……这不就在朝阳公园边上吗？”
白色宝马车汇入晚高峰车流。汪言松了下领带，空调冷风呼啦啦吹着，挡不住窗外蒸腾的地表温度。刘艺菲瞄了眼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水晶影业”LoGo，随口问：“怎么突然约饭了？还非让我一起去？”
“醉翁之意不在酒呗。”汪言笑着说到，“水晶五部新戏全公开试镜了，《风声》《合伙人》这种群像戏，想塞人的快把陈振宇门槛踏破了。”
刘艺菲了然点头。黄小明现在是华谊一哥，可华谊今年重点大片《夜宴》闹出“裸替”风波元气大伤。《合伙人》这种创业年代戏，简直就是给他量身定做，他不可能不动心。
车子驶入朝阳区一片略显安静但绝对高档的公寓群。这里安保严密，绿化很好，和外面喧嚣的马路隔离开来。
车刚停稳，就看见单元门口，一个穿着白色圆领短t、卡其色休闲裤的男人已经快步迎了过来，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不是黄小明是谁？
“汪导！茜茜！来来！这边！”黄小明赶紧招呼。他比去年拍《神雕》那会儿更瘦了点，估计是为了《新上海滩》许文强硬晒的，皮肤偏深棕色。
头发剪得很短，刘海随意搭在额前，发际线微微有点靠后，整个人显得挺精神，但比后来的“霸道总裁”形象多了分朴实劲儿。
刘艺菲一下车，很自然地挽住汪言的胳膊，两人肩并肩走上来。“小明哥！”她甜甜地笑着打招呼，露出招牌式的小白牙。
黄小明看着眼前这对璧人。汪言深灰色简约poLo衫配黑色休闲裤，身高腿长，沉稳内敛；刘艺菲则一袭浅米色棉麻连衣裙，清新脱俗。两人站在那里，仿佛自带聚光灯。
黄小明心里莫名咯噔一下：怎么形容呢……就有点像戏里杨过和小龙女走出古墓时那股劲，浑然天成，旁人插不进去半分。自己当初演杨过……
他赶紧压下心里那点古怪的念头，热情地带两人往单元门里走。
汪言边走，眼神扫过四周林立的、样式各异的现代化公寓楼，随口问：“怎么住这了？”语气就是朋友间闲聊那种随意。
黄小明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嗯？汪导意思……是地段不好？”
“别多想，”汪言嘴角微微一勾，笑意玩味，“我就是突然想起……京中一个神秘组织。”他似乎憋着点儿坏笑。
“神秘组织？”黄小明来了兴趣，脚步放慢，“什么组织啊？我这本地长大的都没听说过。”
刘艺菲仰脸看汪言，眼睛眨巴着，明显也很好奇。
“你们俩铁定没听过，”汪言慢悠悠地说，故意卖关子，“这组织目前啊……还没正式发光发热呢！”
黄小明看着汪言那表情，感觉不像开玩笑，又看看一脸求知欲的刘艺菲：“别卖关子呀汪导！说说呗！让我和姑姑也长长见识！”
汪言看着他俩一脸“你快说”的表情，实在没绷住，“噗嗤”一下乐出声：“行吧，朝阳群众！”
“朝阳群众？”黄小明和刘艺菲异口同声，满脸茫然。
汪言却已经摇摇头不再解释：“以后你们会知道的。”笑容有点神神秘秘。
黄小明摸不到头脑，只好把话头接过去：“其实我上学那会儿就在朝阳区租房，条件稍微好点后，在这住习惯了，就干脆买了套公寓。”他按开电梯按钮，“图个安稳呗。”
汪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挺好。安稳过日子，只要不作奸犯科，朝阳区还是很安全的。”那语气，仿佛知道“朝阳群众”未来的赫赫威名。
电梯平稳上升。黄小明按下数字键，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头：“汪导，茜茜，那个……今晚还有个人作陪，你们别见怪。”
刘艺菲眨眨眼：“是岚姐吧？”
黄小明立刻点头：“对对对！你和汪导，两位大咖气场太强了，我一个人实在招架不住啊，只好请个帮手！岚岚说跟你们也是老熟人了！”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但脸上笑容真诚。
刘艺菲当然知道秦兰。拍神雕那会儿她就老来剧组探班黄小明，两人感情很好。听说黄小明拍《龙票》车祸住院时，秦兰二话不说推了重要通告，宁可付巨额违约金也要去陪护照料，在圈子里传为佳话。
电梯门开了。黄小明引着两人走到一扇厚重的深棕色防盗门前，还没敲门，门就被人从里面轻轻打开。
门口站着一个温婉美丽的女子。柔顺的及肩中长发，穿着浅粉色的宽松针织开衫，里面是一条杏色吊带裙，妆容清淡雅致。是秦兰。
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笑容，声音也柔柔的：“艺菲，汪导，欢迎你们！快请进！”一边说着，一边侧身让开门。姿态落落大方，带着女主人的亲和。
“岚姐！”刘艺菲立刻松开汪言胳膊，上前亲热地挽住秦兰的手臂，显得很熟稔。
秦兰轻轻拍拍刘艺菲的手背。汪言也点头致意，微笑着一颔首：“打扰了。”
房间很大，装修风格偏欧式现代，水晶吊灯，大理石的电视背景墙，真皮大沙发组合，角落里立着巨大的落地花瓶。一眼望去，透着一股“老子这两年挣钱了”的奢华感，甚至有点……暴发户？跟黄小明平时的气质有点不搭。
“来来来，别客气！随便坐！就当自己家！”黄小明热情地招呼。秦兰则体贴地去倒茶拿水果。
几人落座在宽大的皮沙发上。寒暄过后，黄小明就开始主导话题。他没急着提那五部戏，而是先聊起了自己刚杀青的新剧《新上海滩》。
讲剧组趣事，讲他和孙丽、李雪健这些主演之间的火花，讲他为了演好许文强这个经典角色怎么揣摩剧本、晒太阳练造型。
黄小明口才不错，绘声绘色，把拍雨夜追杀戏时，自己穿着湿透的西装在初春乍冷的夜里冻得哆嗦还要摆造型的画面描述得极其生动。
刘艺菲被逗得咯咯直笑。汪言也听得挺认真，偶尔插一两句问点拍摄细节。
聊着聊着，不可避免就聊到了演技。黄小明适时地叹了口气，表情带着点诚恳的困惑和自我审视：“汪导，说实话，拍完《新上海滩》，我反而有点迷茫了。
跟李雪健老师对戏的时候，明显感觉……自己还有太多地方跟不上。气场不够厚实，层次感也不够丰富。总感觉自己是在‘演’许文强，而不是‘成为’他。不像您拍戏时调教出来的艺菲，那种感觉……”
他眼神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真诚：“汪导，您是奥斯卡最佳导演，拍戏调教演员的功夫，圈里独一份！我私下一直想跟您请教，这演员怎么才能更走心，不那么浮在表面上？”
这话说得极其有水平，捧了汪言的导演能力，顺带夸了刘艺菲，又表达了自己迫切想要进步、谦虚请教的态度。让人听不出丝毫刻意讨好的痕迹。
汪言端着茶杯，没立刻回答。秦兰适时递过来一盘切好的西瓜。刘艺菲拿起一块小口吃着。
汪言放下茶杯，语气平和：“演员要‘成为角色’，而不是‘扮演’。关键在‘信’这个字。你得信你就是许文强，信他说的话，信他做的选择，信他当时的处境和感情。
不是照着剧本念出来，是活在那个状态里。”他顿了顿，看了黄小明一眼，“你演许文强，觉得‘浮’，根源就在这儿。”
黄小明一副受教匪浅、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点头：“明白了，明白了！真是一针见血！受教了汪导！看来我得再找些经典影片好好揣摩揣摩人物内心戏了……”
他话锋一转，很自然地提到：“周迅姐是真厉害，汪导您慧眼识珠啊！听说她接了您公司新戏《风声》里的顾晓梦？那角色挑战性也很大吧？”
这一下，就把话题不着痕迹地从请教演技，引到水晶的戏、引到角色上来了。
汪言“嗯”了一声，没接角色的话茬。黄小明也识趣，没有追问，顺着刚才的方向继续聊自己对演技的思考和困惑。
沙发上聊得热闹，另一边秦兰已经拉着刘艺菲坐到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亲昵得像两姐妹。她不知从哪儿翻出两本厚厚的大相册，铺在面前的白色茶几上。
“茜茜你看！这都是小明这几年拍戏的剧照花絮！”秦兰翻开相册，指着上面的照片说。
刘艺菲凑过去看。照片五花八门，有黄小明在《还珠3》里演萧剑的意气风发，有《大汉天子》里汉武帝的青涩霸气，有拍《神雕侠侣》时顶着鸡窝头蹲在树下啃盒饭的搞笑，还有《新上海滩》里许文强西装笔挺却淋成落汤鸡的狼狈……
秦兰一张张指给刘艺菲看，讲着照片背后的故事：“你看这张，拍《龙票》的时候，山西小镇，条件苦得很！小明他胃病犯了，硬撑着拍完那场策马戏，下来就吐了……当时可把我吓坏了。”
她一边翻，一边时不时抬头看看坐在另一组沙发里认真聊天的黄小明，眼神里那种爱意和关切，藏都藏不住。
刘艺菲一边听，一边忍不住偷偷瞄汪言那边。黄小明还在请教，从眼神节奏讲到微表情控制，汪言偶尔简单点几句，但每次黄小明都像得了宝贝一样。
刘艺菲心里跟明镜似的：小明哥今天这顿饭，说是请教演技，终极目标肯定是《中国合伙人》里那个“土鳖逆袭”的男主角成东青！他铺垫那么多，就是想让汪言哥觉得他合适、有悟性。
聊到快傍晚，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太阳已经开始西沉，在天边铺陈开一片绚烂的晚霞。
黄小明适时地结束了演技探讨：“哎呦，瞧我这嘴！一说起来就没完！汪导，茜茜，饿坏了吧？岚岚！”他转头冲秦兰使了个眼色，“可以开饭了！”
餐厅里，长条欧式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丰盛的晚餐。水晶高脚杯、精美的餐具。
秦兰笑着站起身：“菜早准备好了，就等你们聊完呢！茜茜快来帮我端一下汤！”她亲热地拉着刘艺菲进了明亮宽敞的开放式厨房。
一顿饭吃得也算宾主尽欢。黄小明和秦兰都很会活跃气氛，照顾周到。话题天南海北地聊，娱乐圈八卦、旅游趣闻、各自喜欢的影视作品等等，就是不再提那五部戏一个字。
直到晚上八点多，汪言和刘艺菲才起身告辞。
黄小明和秦兰一直把两人送到楼下停车位，看着车开了出去，还站在单元门口挥手。直到尾灯消失在路口拐角，才转身回去。
电梯门关上。秦兰舒了口气，挽住黄小明胳膊：“总算把他们俩大神送走了！”
她忍不住感慨：“我怎么总觉得汪导那双眼睛特别亮？看他一眼就紧张！好像没穿衣服站在他面前似的！”她夸张地拍了拍胸口。
随即她又有些不满意地抱怨：“你看你今晚铺垫那么多、请教那么久，还拉上我卖艺又卖笑地展示咱俩恩爱！汪导最后也没点个头！还不如直接问呢！”
“你懂什么！”黄小明嗤笑一声，轻轻捏了她脸蛋一下，“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时不跟人交往，有事才巴巴地找上门求人？那才叫下乘！”
他揽着秦兰走回公寓，声音沉着冷静：“事情要一步步来，急不得。这次没成，下次就还有机会。关键是让人家看到你的诚意、你的态度，觉得你这个人，值不值得合作。”
他语气很肯定：“今天这顿饭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起码让汪导看到我黄小明是什么样的人，我对待演戏是个什么态度。”
他顿了顿，叮嘱秦兰，“你以后跟艺菲也多联络感情。看得出来，汪导……很疼她的。跟艺菲关系处好了，也是一条路。”
秦兰点点头，依偎在他身边。水晶影业就像一辆高速行驶的列车，能搭上，黄小明的星途就能彻底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