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放式厨房的吧台上,一片“战后”的狼藉。刘艺菲鼻尖上蹭了一道显眼的白面粉,正小心翼翼地把烤盘里几个形状各异、边缘带着点焦黑的小蛋糕,往精致的骨瓷碟子里挪。
蛋糕个头不大,但歪歪扭扭,顶上用白色奶油笨拙地挤了个小小的、勉强能认出是星星的形状。
“妈!汪言哥哥!快!快尝尝本仙女的独家秘制——跨年小蛋糕!” 她献宝似的端起碟子,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一路小跑到客厅沙发边。
刘小丽正窝在沙发里看晚会重播,闻声转过头,看到碟子里那几个“战损版”蛋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戳了戳其中一个焦黑最明显的边缘:“哟,茜茜,你这‘炭烧风味’…挺别致啊?”
“哎呀!妈!” 刘艺菲耳根一下子红了,有点不好意思,但又不服气,飞快地偷瞄了一眼坐在旁边单人沙发上的汪言,“火候…火候没掌握好嘛!但里面!里面肯定是好的!香着呢!”
汪言放下手里的电脑,伸手接过碟子。他拿起旁边的小银叉,面不改色地对着那个“炭烧”最严重的蛋糕,挖了老大一块,塞进嘴里。
刘艺菲紧张地盯着他。
汪言慢条斯理地嚼着,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了下去。然后,他抬眼看向一脸期待的刘艺菲,非常平静、非常诚恳地点评:“嗯,能吃出来……下了狠功夫。”
刘艺菲瞬间炸毛,小脸涨得更红:“汪言!你这话跟直接说‘不怎么样’有什么区别!” 她气鼓鼓地扑过去,伸手就要抢他手里的叉子。
汪言反应极快,笑着抬起胳膊轻松格开她毫无章法的“攻击”。刘艺菲不依不饶,仗着身形灵活去够他另一只手里的碟子。
两人就在宽大的沙发边上闹腾起来。汪言人高马大,只虚虚地挡着,眼底全是纵容的笑意。刘艺菲穿着柔软的粉色毛衣,袖子在他深色的衬衫领口蹭来蹭去,留下一点若有似无的甜腻奶油香。
刘小丽看着女儿张牙舞爪地去掐汪言结实的手臂,而那个在外头叱咤风云的家伙只是笑着躲闪,毫无还手的意思,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她拿起遥控器,把电视里喧嚣的晚会换成了一个安静的纪录片频道。窗外,远远地传来不知哪家提前放烟花的闷响,砰砰地敲在夜色里。
零点倒数,烟花炸响
电视里,跨年晚会的气氛到了最高潮。主持人激动的声音透过音响传出来:
“十!九!八!七!……”
全场的观众跟着一起呐喊,声音汇聚成巨大的声浪,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份即将跨入新年的沸腾。
客厅里的三个人都安静下来。
刘艺菲忽然从沙发上跳下来,赤着脚跑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双手贴在冰凉的玻璃上,额头也轻轻抵了上去,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外面浓墨般的夜空。
“六!五!四!……”
“砰——!哗啦——!!!”
仿佛是为了响应那倒数的节奏,窗外漆黑的天幕猛地被撕裂!一朵巨大到夸张的、纯粹金色的烟花在极高的夜空炸开,瞬间点亮了整个庭院,将树梢、草坪都染上了一层流动的金箔。
紧接着,是银紫色的瀑布烟花倾泻而下,再是赤红色的牡丹层层叠叠地怒放……夜空变成了最奢华的画布,流光溢彩,绚烂夺目。
“三!二!一!新年快乐——!!!”
电视内外,巨大的欢呼声浪透过玻璃,隐隐约约地传进来,与窗外烟花炸裂的轰鸣交织在一起。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纪录片频道低沉舒缓的旁白声。
刘艺菲转过身,背靠着冰凉的落地窗。窗外是不断升腾、绽放、又熄灭的璀璨花火,将她的侧脸映照得明明暗暗。她双手合十,像个虔诚的小教徒,轻轻地抵在下巴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长而浓密的睫毛在跳跃的光影里微微颤动。她的嘴唇无声地、飞快地翕动着,仿佛在向谁诉说着最秘密的心愿:
“希望…每年都能和汪言哥哥、妈妈一起…这样跨年。永远,永远都这样。”
暖黄的灯光下,刘小丽也闭着眼,嘴角噙着一抹温柔而满足的笑意,显然也在心中默念着对家人的祝福。
汪言没有闭眼。他站在稍后一步的阴影里,高大的身影被窗外的流光勾勒出沉默的轮廓。他的目光沉静而专注,越过那不断变幻的光影,落在身前这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上。
刘艺菲被烟花映亮的侧脸,带着十七岁少女独有的、混合着天真与一丝懵懂情愫的虔诚,还有一点点许愿时被窥见的羞怯。刘姨舒展的眉宇间,是历经世事浮沉后沉淀下来的安宁与满足。
窗外,是冰冷夜空里短暂盛放的、转瞬即逝的火树银花,华丽却疏离。而窗内,这一方被暖黄灯光温柔笼罩的小小世界,空气中弥漫着烤焦蛋糕的甜腻、还有一丝未散尽的奶油香,这才是他重活这一世,真正想要握紧、想要守护的东西。
他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半步,宽阔的肩膀像一道沉默而坚实的壁垒,悄然为身前两个沉浸在心愿中的人,挡去了从巨大玻璃窗缝隙里渗入的、冬夜的丝丝寒气。
胸腔里,某个角落仿佛随着窗外又一朵巨型烟花的轰然炸响,也发出了一声沉闷而悠远的回响。那不是烟花的喧闹,更像是某种壁垒落成的沉重宣告——足够坚固,足够久远,足以稳稳地托起那个“永远”所包含的所有岁月与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