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曼哈顿,狮门影业临时总部总裁办公室。
窗外是1998年岁末的纽约,铅灰色的天空低垂,细密的雪粒子被寒风卷着,敲打着巨大的落地窗,发出细碎的声响。窗内却暖意融融,雪茄的醇厚烟雾与顶级苏格兰威士忌(麦卡伦18年)的泥煤香气交织弥漫,混合着一种胜利在望的亢奋气息。
弗兰克·古斯塔整个人陷在他那张宽大的、据说来自意大利某位已故大师手工打造的皮质老板椅里,双脚嚣张地架在擦得锃亮的胡桃木办公桌上,昂贵的鳄鱼皮鞋尖随着他哼唱的不知名小调轻轻晃动。他手里捏着一份刚出炉的票房简报,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能融化窗外的积雪。
“看看!看看!”古斯塔的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将简报拍在桌上,震得旁边水晶烟灰缸里的雪茄灰都跳了一下,“北美累计1.58亿!海外刚铺开就卷了4200万!全球破两亿?那叫板上钉钉!现在的问题是,它他妈到底能冲到多高?三亿?四亿?上帝啊,汪!你这小子简直就是行走的印钞机!《鬼影实录》是开胃菜,《朱诺》才是他妈的主菜!硬菜!”
他端起面前那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对着坐在对面沙发上的汪言和安德烈亚斯·马诺利卡基斯教授,用力晃了晃:“敬我们的天才导演!敬我们的伯乐教授!敬狮门影业!干杯!”
安德烈亚斯·马诺利卡基斯教授今天难得地没穿他那标志性的皱巴巴牛津纺衬衫,而是换了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开衫,衬得他花白的卷发和深邃的希腊轮廓更显儒雅。他灰蓝色的眼睛里带着温和的笑意,也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杯中是同样色泽迷人的麦卡伦:“弗兰克,注意你的血压。不过……确实值得庆祝。Yan,干得漂亮。”他的目光落在汪言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汪言坐在单人沙发里,姿态放松却不失挺拔。他穿着一件合身的深灰色高领羊绒衫,外面是剪裁利落的黑色休闲西装,年轻的面庞在雪茄烟雾和暖黄灯光的映衬下,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冷峻,多了些少年人难得的沉稳。他手里也端着一杯威士忌,但只是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荡漾。
“票房只是开始,弗兰克。”汪言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古斯塔的兴奋,“或者说,是门票。拿到这张门票,我们才有资格进入下一个猎场。”
“猎场?”古斯塔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眼神变得锐利,“奥斯卡?”
“奥斯卡。”汪言肯定地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玻璃杯壁上划过,“票房是硬实力,奥斯卡是软实力。两者叠加,狮门才能真正从‘搅局者’变成‘玩家’。”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古斯塔和教授,“而《朱诺》,是我们手里目前最锋利的猎刀。”
“说得好!”古斯塔一拍大腿,“妈的,老子早就看那些老牌制片厂不顺眼了!整天端着个架子!现在轮到我们狮门扬眉吐气了!汪,你说,怎么搞?公关费?影评人?学院评委?要多少预算,你开口!”
汪言却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丝微妙的弧度:“弗兰克,奥斯卡不是靠砸钱就能砸出来的。尤其是……当我们面对一个不讲规则的对手时。”
“对手?”古斯塔皱眉,“谁?米拉麦克斯?哈维·韦恩斯坦那个死胖子?”
“除了他,还有谁?”汪言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娜塔莉·波特曼小姐,已经做出了她的选择。她和她那位精明的母亲,选择了那头好莱坞最贪婪、最好色,但也最懂得如何操控奥斯卡的鬣狗。”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窗外的风雪声似乎更清晰了。古斯塔脸上的兴奋被凝重取代,他下意识地拿起雪茄,狠狠吸了一口。教授则微微蹙眉,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和忧虑。
“那头鬣狗……”汪言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他的手段,我大概能猜到。”
他端起酒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旋转的琥珀色液体,仿佛在凝视着哈维·韦恩斯坦那些肮脏而有效的伎俩:
“第一,制造对立,转移焦点。”汪言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寒意,“他不会去赞美娜塔莉的表演有多好,而是会拼命攻击《朱诺》本身——攻击我这个‘未成年亚裔导演’驾驭不了如此‘深刻’的题材,攻击剧本‘美化未成年怀孕’,攻击狮门‘唯利是图’、‘用商业片包装冲奖’。他会把水搅浑,把一部关于成长和选择的电影,扭曲成一场关于道德和导演资质的争论。让评委的注意力从电影本身,转移到这些无关紧要的噪音上。”
“第二,精准投放,情感绑架。”汪言继续道,“哈维手里有一份极其详尽的学院评委名单,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观念相对保守的老派评委。他会针对性地投放‘私人定制’的物料——可能是精心剪辑的、突出娜塔莉‘痛苦’、‘挣扎’表演片段的dVd,附上煽情的信件;可能是安排‘偶然’的社交场合,让娜塔莉亲自去‘拜访’、‘请教’,用她哈佛预科生的知性气质和楚楚可怜(如果需要的话)打动评委;甚至可能利用某些评委的‘特殊癖好’……总之,用一切合法或灰色地带的手段,建立私人联系,进行情感投资。”
“第三,舆论轰炸,口碑操控。”汪言放下酒杯,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他会动用米拉麦克斯强大的媒体关系网,在《好莱坞报道者》、《综艺》等核心刊物上,连篇累牍地刊登吹捧娜塔莉演技、暗示她是‘被埋没的天才’、‘需要奥斯卡认可’的文章。同时,雇佣专业水军(虽然98年这个词还不流行,但类似行为一直存在),在早期的网络论坛、bbS上大量发帖,制造‘娜塔莉值得一座小金人’、‘《朱诺》全靠她撑起来’的舆论氛围。用海量的、看似‘客观’的赞誉,潜移默化地影响评委的判断。”
“第四,交易与施压。”汪言的眼神变得极其锐利,“这是哈维的‘绝活’。他会私下接触其他有实力竞争主要奖项(尤其是影帝影后)的制片方或演员团队,进行利益交换——‘你们放弃最佳女主,我们米拉麦克斯在其他奖项上支持你们’。或者,利用他在圈内的权势和人脉,对某些摇摆的评委进行隐晦的施压——‘投娜塔莉,以后米拉麦克斯的项目优先考虑你’。他编织的是一张庞大而隐秘的利益网络。”
汪言一口气说完,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热感。他看向古斯塔和教授,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极其精彩。
古斯塔是震惊中带着愤怒,他狠狠掐灭了雪茄:“妈的!这死胖子!手段这么脏?!他以为他是谁?好莱坞教父?!”
教授则是深深的沉思,他灰蓝色的眼睛凝视着汪言,仿佛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审视这个他一手发掘的年轻人。汪言刚才那番话,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对哈维·韦恩斯坦运作模式的剖析精准得令人心惊。这绝不是一个十七岁少年,甚至不是一个普通导演能具备的认知。这更像是一个在奥斯卡名利场里摸爬滚打多年、深谙其中所有明枪暗箭的……老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