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在激烈的辩论与未尽的思索中暂时休会。代表们带着纷乱的想法和那份充满争议的蓝图草案离开,会议室里只剩下核心的几人。
周薇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向坐在对面,神色平静却难掩疲惫的沈怀安。她深吸一口气,提出了一个在许多人看来顺理成章的提议。
“怀安,”她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新的框架需要引领者。‘启明—星火联合委员会’主席的位置,需要有人来坐。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白瑾也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沈怀安。从技术角度看,沈怀安是“火种”网络最深刻的理解者,是“雅典娜”的激活者,更是凝聚了巨大声望和精神象征的人物。由他出任最高领袖,无疑能最快地稳定局面,推动新蓝图的实施。
空气仿佛凝滞了。
沈怀安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正在艰难复苏的城市,远方的废墟依旧刺眼,但更远处,已有新的建筑骨架在朝阳下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景象,仿佛看到了雷烈在西伯利亚冰原上最后的背影,看到了林晚晚在“方舟”主控室决绝的眼神,看到了“铁砧”融入爆炸光芒时的无声呐喊,也看到了父亲在实验室里,面对理想与歧路时那孤独而痛苦的抉择。
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一个可以按照自己意志塑造未来文明走向的位置。
这或许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终点。
但对他而言,这却是一个需要警惕的起点。
他转过身,面对周薇和白瑾,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的犹豫或贪婪。
“不。”他平静地吐出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周薇微微一怔,似乎想说什么。
沈怀安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他指向窗外,指向那片广袤而伤痕累累的世界。
“我们刚刚摧毁了一个‘神’,摧毁了一个试图掌控一切的‘秩序’。”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果我们现在做的,只是迫不及待地扶植一个新的‘神’,或者建立一个看似更温和、但本质依旧是中心化的新权力结构,那我们所付出的一切牺牲,我们所扞卫的自由,意义何在?”
他看向周薇和白瑾,目光坦诚:“周姨,白瑾,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守护者’体系,而不是一个新的‘统治者’。权力必须被分散,必须被制衡,必须时刻处于被监督之下。这是我们从血与火中学到的最深刻的教训。”
他走到全息投影前,那个象征着“火种”网络的模型依旧在缓缓旋转。
“我愿意成为‘火种’网络的守护者,成为‘雅典娜’与人类之间的桥梁,成为新框架的技术奠基人和理念传播者。”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会倾尽所能,确保这个网络不被滥用,确保它始终服务于个体解放与文明协作的初衷。但我不会坐上那个象征着最高权力的位置。”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深沉的疲惫,却也有一份卸下重负后的释然。
“王座,是孤独的,也是危险的。它容易让人迷失,忘记初衷。林晚晚将未来托付给我,不是让我成为另一个马克·索伦,而是让我确保,不会再出现下一个马克·索伦。”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周薇看着沈怀安,眼神从最初的错愕,逐渐变为理解,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白瑾也微微点头,紧绷的神色放松下来。
他拒绝了权力的王座,选择了责任的重担。
他选择成为照亮前路的灯塔,而非发号施令的舵手。
这或许,才是对逝者最好的告慰,也是对生者最负责任的承诺。
新生的文明,不需要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