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母亲的答案(1 / 1)

纪念室里很安静。只有能量流低沉的嗡鸣,以及空气循环系统细微的嘶嘶声。沈怀安站在那些冰冷的遗物前——雷烈的身份牌,林晚晚那枚从不离身的、刻着启明徽记的袖扣,父亲那块屏幕早已碎裂的腕表,还有陈静那枚承载了最初理想与最终悲剧的芯片。

它们无声地诉说着牺牲、理想与未能走完的路。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很轻,却带着一丝熟悉的节奏。沈怀安没有回头。能在这个时候,不经通报直接来到这里的,只有一个人。

苏晴走到他身边,没有立刻说话。她的目光同样掠过那些承载着太多重量的物品,最后停留在亡夫沈默的腕表上,眼神复杂,有悲伤,有追忆,最终化为一种深沉的、历经沧桑后的平静。

她比沈怀安上次见到时清瘦了些,眼角多了几道深刻的纹路,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那是卸下了长久以来沉重秘密后的释然,也是一种目睹儿子历经劫难、最终成长后的欣慰与心疼。

“她……”苏晴的声音有些干涩,目光转向林晚晚的袖扣,“走的时候,痛苦吗?”

沈怀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闭上眼,脑海中是“方舟”崩解时那团吞噬一切的耀眼白光。他摇了摇头,声音低哑:“很快。她……选择了自己的方式。”

苏晴轻轻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她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着,轻轻拂过沈默那块腕表冰冷的表面。

“你父亲……他其实一直很害怕。”苏晴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里的安宁。

沈怀安猛地转头看向母亲。

苏晴没有看他,目光依旧停留在腕表上,像是在对那段尘封的岁月倾诉:“他不是害怕索伦,也不是害怕‘播种者’的势力。他害怕的是他自己,害怕的是他亲手参与创造的、那份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寻找最准确的表达。

“他和陈静最初的研究笔记,我都偷偷看过。那时他们眼里有光,是真的相信技术能消除隔阂,连接人心。”苏晴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但后来,索伦的方向越来越偏,你父亲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坐在书房里,对着那些复杂的公式和图稿发呆。他跟我说,他看到了两个未来,一个充满理解和光明,另一个……冰冷、精确,却毫无生气。”

“他尝试过说服索伦,争吵过,甚至决裂过。但索伦已经听不进去了,他的‘理性’容不下任何‘感性’的杂质。”苏晴的声音带着一丝久远的疲惫,“你父亲知道,一旦‘种子’按照索伦的方式完成并扩散,就再也无法挽回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孩子的未来,生活在一个被剥夺了选择权和情感的牢笼里。”

沈怀安静静地听着,这是他第一次从母亲口中,如此清晰地听到父亲当年的挣扎与心路。

“他选择将自己作为实验体,植入未完成的‘镜像火种’,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有可能在恶魔诞生之初,就为其准备好解药的方法。”苏晴的眼中终于泛起了水光,但她倔强地没有让泪水落下,“他很愧疚,对我,对你。他没能像一个普通的丈夫和父亲那样,给我们安稳的生活。但他让我发誓,如果有一天,你卷入了这一切,如果‘种子’的威胁真的降临……一定要让你知道,他所有的选择,最终都是为了给你,给所有像你一样的孩子,留下一个能够自由选择、能够感受爱与被爱的世界。”

沈怀安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而粗糙的手紧紧握住,酸涩与一种难以言喻的释然交织在一起。多年来对父亲那份模糊的怨怼、不解,在这一刻,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悄然消融。

他一直以为父亲是沉迷于研究,忽视了家庭,最终被自己的创造物反噬的悲剧天才。直到此刻他才明白,父亲从一开始,就看穿了那条路的终点是何等的荒芜,并且,早在他还懵懂无知的时候,就已经用一种近乎悲壮的方式,为他,为所有人,铺下了另一条通往光明的、布满荆棘的岔路。

苏晴转过身,看向儿子,抬手轻轻抚平他衣领上一处不明显的褶皱,动作温柔而熟悉。“他现在可以真正安息了。你完成了我们都没能做到的事情,怀安。”

她解开的,不仅仅是沈怀安对父亲的心结,更是他自己内心深处,那份对于背负着如此多牺牲前行所产生的、难以言说的沉重感。他并非孤独地承载着一切,他的背后,是父亲沉默的守望,是母亲坚韧的支持,是无数先行者用生命点燃的火炬。

道路依然漫长,重建充满挑战。

但此刻,沈怀安站在纪念室里,站在母亲身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双脚是如此坚定地扎根于这片伤痕累累的大地,而他的灵魂,与那些逝去的星辰之间,有了一条清晰而温暖的连接。

他找到了部分的答案。而剩下的,需要他用自己的双脚,去继续探寻,去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