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还得从头说起……早些年吧,我师承还算正统,我那师父,是正儿八经龙虎山上下来的道士,肚子里是有真东西的,看和我有缘吧,教了些本事,指望我能凭此混口饭吃……但做法事超度这一行啊,没有名气,没有口碑,根本没人请你。所以一般得先给人看相算命、指点风水,慢慢的积累名气。但是算命这一行吧……”
他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摇了摇头,“我师傅当年告诉过我,那是在窥探天机……扰动因果啊!《易经》有云:‘知机其神乎’,机者,征兆也,命数也。妄自揣测、泄露天机,必遭天道反噬,一般可都没有好下场。”
“这我知道,应该叫什么……五弊三缺吧。”杰西卡接口道,张夏以前给她讲过这个说法。
“那是什么意思?”杨聿元皱眉问道。
“对对对,姑娘懂得真多啊……”闫大师点了点头,习惯性的拍马屁,然后继续冲着杨聿元解释道:“准确来说,五弊指的是‘鳏、寡、孤、独、残’,即无妻、无夫、无子、无亲、残疾。三缺则是‘财、命、权’,即贫困潦倒、短命横死、失势无权。这八样是窥探天机者最常见的报应。算命看似动动嘴皮子,实则是在阴阳交界处行走,极其耗费心神元气,更会无形中担上求测者的因果业力。所以古来真正的相士,要么自身残疾以应劫数,要么孤寡一生以避牵连。”
他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后怕:“我只是想混口安稳饭吃,这几条我哪个也不想沾啊!所以我就一直保持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能糊弄一个算一个的想法,既赚了钱,又尽量不触及真正的天机因果,免得引火烧身。”
“你真缺德!”杰西卡恨恨的斥道,“你要是纯骗子,骗完钱跑路也就罢了!明明身负真本事,却干着这种收钱不消灾、甚至可能加重事主厄运的勾当!你师傅要是知道,非得下山劈了你不可!”
“是是是,这是我利欲熏心,是我不对……”闫大师连连点头,汗流下来,几乎浸湿了衣领,“后来,的确稍微有了些名气。大约是在十二年前的某一天,一个穿着体面、但眉宇间郁结很重的年轻人找到我,说要我替他做一场法事,超度亡魂。没错,那人正是孙伟,他要我超度的,是他母亲的亡魂。”
“因为涉及到超度细节,我问得细致了一些。大体上来讲,他说他母亲死于一场意外。当时政府要拆迁他们的老家,也就这槐驿古镇这片地方。他母亲在这住了一辈子,恋旧,死活不愿搬。但他觉得补偿款很划算,坚持要搬,为此母子俩大吵了一架。他母亲一气之下,跑回了老宅里……结果,就在那天晚上,楼塌了,人被埋在了里面。事后,孙伟一直愧疚无比,夜夜能梦见他母亲的亡魂哭泣,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快半年了。”
“我看了他母亲的八字,”闫大师叹了口气,“确实是横死之相,且命带‘悬针煞’,怨气极重。这种亡魂超度起来极其麻烦,需要做足七昼夜的‘破地狱科仪’,耗费巨大且风险极高,一个不慎,施法者都可能被反噬。我当时心里就打鼓,不太想接。谁知孙总特别大方,当场就预付了我一大笔定金,那数目足够我逍遥好几年的了。”
“当我跟着他去他们家的祖坟勘察时,发现那里的风水格局非同一般!坟冢背靠玄武山丘,龙砂虎抱,明堂开阔且有玉带水环绕,是典型的‘眠牛之地’,主后代安稳富足,温饱无虞。更难得的是,他们村口那棵百年大槐树,正好镇在‘水口’之位,锁住了财气不外泄,形成了风水上难得的‘罗星锁水’吉格。这风水堪舆的本事,本就是我学得最自信的部分……”
他声音不自觉的变得急促起来:“于是我就动了心思。一来,超度这种横死怨魂的法事,我确实人手不够。二来,这种大法事耗时太长,比较麻烦。三来,我见他这人出手阔绰,像是能攀附的财主,也有心思想帮帮他……”
“得了吧,”杰西卡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你就是知道自己拿不下这超度的活儿,又舍不得到嘴的肥肉,才给自己找了这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她虽然不懂深奥的风水,但耳濡目染的,也能听出些门道,更看透了闫大师此刻的粉饰。
“对……四来就是我当时确实没信心能处理好那种级别的怨魂,”闫大师咬了咬牙,“所以,我给孙总提了一个更好的建议……我说,人死如灯灭,强求往生反而可能激化怨气,于事无补。不如顺势而为,化煞为权,造福后人。只要换一个仪式,将亡魂暂时‘请’到大槐树下‘安奉’,借助槐木通灵之性和此地的旺族风水,可以将亡魂的执念转化为庇护后人的力量,保你事业顺风顺水,一飞冲天。”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难以启齿的犹豫:“我告诉他,这叫‘阴灵庇佑’,是古人常用的秘法,福泽绵长……其实,这根本就是瞒天过海的镇压之术。利用那块宝地的风水格局和槐木聚阴的特性,将怨魂强行束缚在树下,使其无法作祟,也无法遁入轮回,只能眼睁睁看着子孙享尽福泽、飞黄腾达,而它自己却要日夜承受着孤寂、不甘与怨恨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