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继续解释道:“首先,需以金针度穴之术,刺激相关经络的俞募穴和郄穴,辅以自身温和内力,先行软化、疏导那些淤塞的节点。这一步最为关键,也最耗心神,需对内力掌控极为精微,力度稍轻则无效,稍重则可能损伤本就脆弱的经络。其次,需用活血化瘀、温阳散寒的猛药,内服外敷,双管齐下,将这株血竭加入药方,正可增强破瘀之力。最后,还需赵大哥配合,在我行针之后,运转内力时,需刻意引导,化刚猛为绵长,徐徐图之,不可再强行冲撞那几处节点,待其彻底通畅稳固后,方可无碍。”
她的方案清晰明了,逻辑严谨,听得江怀柔美目发亮,连连点头:“针法我略懂,但于内力引导一道,确实不如妹子精纯。这方案太好了!”
赵青山虽然对医理不甚明了,但也听得出阿澜说得在理,而且考虑周全。他抱拳道:“既然如此,就劳烦阿澜姑娘了!需要我老赵怎么做,你尽管吩咐!”
韩书澜也不推辞,当下便决定即刻施针。三人进了屋内,赵青山依言脱去上衣,露出精壮的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如同荣誉的勋章,也记录着往昔的惨烈。他坦然趴在榻上。
江怀柔取来自己的金针,消毒后递给韩书澜。韩书澜凝神静气,目光瞬间变得无比专注。她捻起一根细长的金针,指尖似乎有微不可查的毫光一闪,随即精准而迅速地刺入了赵青山背部的肝俞穴。
赵青山只觉得针落之处,一股温和却极具穿透力的暖流瞬间涌入,与他以往感受过的针刺感截然不同。这股暖流不像怀柔那般如春风化雨,而是更像一道凝练的、拥有明确意志的光,直接照向那淤塞阴暗的角落。
紧接着,第二针,第三针……韩书澜下针如飞,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美感。她依次刺入胆俞、期门、日月等穴位,每一针落下,都伴随着那股奇特的暖流注入,精准地冲击着那些淤塞的节点。
赵青山紧咬着牙关,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那暖流的冲击下,肋下那处顽固的隐痛之处,开始传来一阵阵酸、麻、胀、痛交织的复杂感觉,仿佛冰冻的河面正在被阳光和暖流缓缓化开。这个过程并不轻松,甚至比旧伤发作时更让人难以忍受,但那是一种带着希望的痛楚,他能感觉到,多年沉疴,正在被撼动。
韩书澜的额头也渐渐见汗,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这般精细的内力操控,极其消耗心神与内力。她全神贯注,引导着自身那融合了玄门正宗心法的独特内力,小心翼翼地梳理着赵青山紊乱的经络。她的内力属性中正平和,却又带着玄门特有的清灵之气,对于化解异种真气、滋养受损经络有着奇效。
江怀柔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手中拿着毛巾,不时为韩书澜擦拭额角的汗水,眼中充满了感激和钦佩。她看得分明,阿澜所用的针法,看似基础,实则蕴含着她难以理解的奥妙,尤其是那融入金针的内力,精纯程度远超她的想象。这位阿澜妹子,绝非凡俗。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韩书澜终于将最后一根金针捻转着拔出。她长长吁了一口气,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江怀柔连忙扶住她。
“好了,”韩书澜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明亮,“最艰难的一步已经完成。赵大哥,你现在感觉如何?”
赵青山缓缓坐起身,活动了一下右臂,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喜神色:“神了!真的神了!那股子憋闷了多年的滞涩感,好像一下子松快了大半!虽然现在穴位周围还有些酸胀,但那种沉甸甸的隐痛几乎感觉不到了!”他尝试着运转内力,果然觉得气血在右肋处的运行顺畅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稍有引动便如针扎般刺痛。
他激动地看向韩书澜,抱拳深深一揖:“阿澜姑娘,大恩不言谢!我赵青山……”
韩书澜连忙侧身避开,虚扶了一下:“赵大哥快别这样,医者本分而已。接下来还需按时服药和药浴,至少连续七日,巩固效果。这是药方。”她从袖中取出一张早已写好的药方递给江怀柔。
江怀柔接过药方,只见上面字迹清秀,药味配伍精当,君臣佐使分明,尤其是几味主药的用量和炮制方法,都颇有独到之处,绝非普通郎中所能开出。她心中对韩书澜的身份更加好奇,但也知趣地没有多问,只是郑重地将药方收好,再次道谢:“妹子,真是多亏你了。”
“怀柔姐姐客气了。”韩书澜笑了笑,掩饰住眉宇间的倦色,“既然赵大哥已无大碍,我就先回去了,还要处理今日采的草药。”
江怀柔知道她耗费心神过大,需要休息,也不再强留,将她送到院门口,千恩万谢。
送走韩书澜,江怀柔回到屋内,看着神色轻松、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的赵青山,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感慨。她走到窗边,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远处那片幽深的山林——萧默居住的方向。
“青山,”她轻声开口,带着一丝思索,“你有没有觉得,萧默大哥和阿澜妹子,都有些……特别?”
赵青山正活动着筋骨,感受着久违的轻松,闻言愣了一下,挠了挠头:“特别?萧默兄弟身手肯定不一般,那天市集上露那一手,绝不是普通猎户能做到的。阿澜姑娘这医术,更是出神入化,我看比京城那些御医都厉害。是挺特别的。”
江怀柔转过身,看着丈夫:“不只是这些。萧默大哥气质不凡,沉默寡言却自有威仪,像是久居上位之人。阿澜妹子……”她顿了顿,回想起诊脉时感受到的那股清正醇和、却又深不可测的内息,以及那精妙绝伦的针法,“她的医术和内力,路子很正,却又高深莫测,不似寻常医家或者武林门派。而且,我总觉得,萧默大哥对阿澜妹子,似乎格外关注。”
赵青山走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肩膀,豪爽一笑:“管他们什么来头呢!我老赵看人准,萧默兄弟是条汉子,重情义!阿澜姑娘心地善良,医术高超!这就够了。他们若不愿说,自有他们的难处。咱们过咱们的日子,他们若是朋友,咱们就以诚相待便是!”
江怀柔靠在丈夫坚实温暖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中那份隐隐的担忧渐渐散去。是啊,只要人是好的,又何必执着于过去?这青山镇,这平静的生活,才是他们现在最该珍惜的。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韩书澜离开赵家小院不久,在她返回自己临时栖身的山间小屋路径旁,一包用干净树叶包裹、以藤条仔细捆扎的药材,静静地放在一块显眼的青石上。
韩书澜停下脚步,疑惑地拿起药材。打开树叶,里面是几株品相极佳、灵气盎然的草药——一株叶片呈七星排列、隐隐泛着紫光的“七星莲”,以及几块色泽深紫、质地坚实的“血灵脂”。这两味药,都是活血化瘀、接续经络的极品灵药,尤其适用于治疗陈年内伤,药性温和而效力绵长,极为罕见,远非她今日采到的血竭可比。
她心中一动,立刻抬头四顾。山林寂静,唯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鸟鸣。不见人影。
但韩书澜的感知何其敏锐。她几乎可以肯定,这药是谁留下的。那个住在深山更深处,沉默得像块石头,眼神却锐利得能穿透人心的男人——萧默。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需要这些?又为何要暗中相助?是巧合,还是……他一直都在暗中观察着自己?
联想到之前山中遇险时他的及时出现,以及他那一身明显不属于猎户的惊人身手,韩书澜的心中疑窦丛生。这个男人身上笼罩着太多的迷雾,强大、孤僻,却又在暗中做着这些看似与他冷漠外表不符的事情。
她握着那几株还带着山间清润之气的灵药,指尖能感受到其内蕴含的充沛药力。这份馈赠,无疑是对赵青山伤势极有帮助的雪中送炭。可是,这份“炭”来自萧默,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她将药材仔细收好,目光再次扫过寂静的树林深处。那里,似乎有一双眼睛,一直在默默地注视着一切。萧少峰……你究竟是谁?而你我之间,那种莫名的、挥之不去的熟悉感,又从何而来?
韩书澜轻轻吐出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继续向山下走去。只是那包珍贵的药材,和那个神秘男人的身影,一同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心底。青山镇的平静水面下,暗流似乎正在悄然涌动。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暗流的一部分呢?她摸了摸脸上精巧的人皮面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看似安宁的归隐生活,或许,从她和萧少峰相继来到此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无法真正平静了。